那道凝聚了阿寒最后执念与污浊、从真玄坎崩解飞灰中诞生的幼小身影,静静悬浮在虚空之中。宽大得极不协调的玄黑袍服如同垂落的蝠翼,边缘流淌着的混沌雾气无声翻涌,贪婪地舔舐着周围崩散的冰屑寒气。兜帽的阴影如同深渊裂缝,吞噬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圆润、甚至带着几分孩童天真弧度的苍白下颌。
他悬浮在那里,像一个刚从万载沉眠中惊醒的幽灵娃娃,周身却散发着比先前真玄坎更加幽邃、更加纯粹的、仿佛能同化万物的虚无感。那小巧的、苍白的、骨节都透着精致感的右手,正以一种近乎轻柔的、孩童玩弄稀罕玩具般的姿态,虚握着掌心。
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小团由细微冰蓝霜气和破碎星芒绞缠而成的、还在不甘挣扎的幽蓝色能量流。
那是真玄坎被金纹光箭洞穿崩解后,最后残余、也是最核心的本源印记碎片。属于“坎”卦的极致冰寒,属于“噬嗑”的吞噬本能,还有那被星核碎片力量撕裂后残存的意识尘埃。
幼小教主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对这团“小玩意”产生了些许兴趣。那线条柔和的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如同婴孩无意识吐露的、短促又带着点新奇的音节:
“唔”
紧接着,那小巧的嘴唇微微张开。不是很大,像一个真正的幼儿吮吸糖果那样自然又好奇。但就在唇缝开启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
那团幽蓝的能量流连带着周遭大片残余的空间冰屑、崩散的玄坎残魂、还有弥漫开来的剥蚀死气,如同被无形的巨鲸张口吞吸的海流漩涡,疯狂地、毫无滞碍地朝着他那微张的小口中涌去!
没有咀嚼,没有吞咽的声响,只有纯粹的、黑洞般的吞噬。冰蓝霜气与破碎星芒在他唇边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存在。
就在这股吞噬完成的刹那,整座巨大的冰峡深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岩壁剧烈震颤,无数磨盘大小的万年积冰被震得松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方深渊砸落。连接青铜门扉的冰层发出密集脆弱的断裂声,仿佛随时可能将那座镜之迷宫彻底埋葬。
幼小教主似乎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加餐”,而恢复了一丝活力。他满足地、甚至有些天真地舔了一下小巧的唇角,那动作与其残酷本质形成荒诞而令人心胆俱裂的强烈反差。
然后,他的视线慢悠悠地转动。
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后的、不知是何等光景的眼眸,似乎准确地落在一处地方,落在周宁因为心口被朱雀镜碎片刺入、藤纹染上污浊黑气而气息剧烈翻腾、面庞痛苦扭曲的身体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周宁剧烈起伏的胸膛中央,那面刚刚由他自身藤纹与离火碎片强行融合凝结而成的、巴掌大小的赤离朱雀镜上。
小巧的左手,同样精致得如同最上等的白瓷,从宽大的黑袍袖口中抬起。食指纤长,指甲圆润如同粉色贝珠。它以一种孩童弹走花瓣般随意而轻盈的姿态,向前方虚空,朝着周宁的方向,轻轻地一拂。
没有能量光辉,没有呼啸风声。
但就在他指尖拂过的虚空间,一面由最为凝练纯粹的毁灭意念构成的无形锋刃,瞬间跨越了空间的阻隔!
一声刺耳金铁交鸣的崩碎声炸响!
周宁胸口那面刚刚还光芒万丈、流焰奔腾的朱雀镜面,如同被一柄无形巨锤轰中的脆弱琉璃,应声西分五裂!无数边缘锋利如匕、内部还残留着熔岩般光焰的镜片残骸,如同被激怒的火蜂群,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西面八方 ** !
这些蕴含着离火本源碎片力量和藤纹生机的致命碎片,大部分被姜易凡以金纹屏障强行挡下或震开。但仍有极小的一枚,只有米粒大小,形似燃烧的赤色毒蜂尾针,
带着一种刁钻恶毒的惯性加速轨迹,竟如同拥有生命般绕过屏障边缘,狠狠地扎入了周宁因为巨大痛苦而微张的唇齿内侧!瞬间隐没,只留下一点灼红的微芒!
“星核” 幼小教主那如同天籁的、带着无邪韵味的童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蜜糖般甜腻,吐露的内容却让人骨髓生寒,“……好吃。”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启动邪阵的符咒之力。
“嗬!” 周宁如遭雷殛!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却带着焚灭生机的剧毒寒意,如同亿万只细小的冰火螫虫,瞬间从那注入的口腔创发!沿着咽喉、食道、血管经脉,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他本能地想咳,想呕,却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连串痛苦窒息的破音,整张脸因缺氧和痛苦瞬间涨得青紫!
更可怕的是,他心口那原本在“噬嗑”侵蚀下己缠绕黑气的藤蔓纹路,随着这股恐怖冰火剧毒的注入,骤然爆发出墨汁般的浓黑!那黑气如同获得了生命滋养的毒藤妖物,沿着藤纹疯狂蔓延滋长,所过之处,淡金色的生机光焰被蛮横吞噬、熄灭!墨黑的藤蔓急速变得粗壮、狰狞、盘旋虬结,表面甚至浮现出细密尖锐的、如同荆棘般的黑色利刺虚影,剧烈蠕动,散发着贪婪欲噬的邪异波动!
那些藤蔓活了过来!它们不仅污染了周宁的心脉,更要刺破他的胸腔,钻出体外!
“周宁!”姜易凡瞳孔几乎缩成针尖。他再不顾自身因引动金纹光箭而承受的巨大负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周宁身边。布满龟裂金纹的右手五指如钩,瞬间扣死周宁的左肩!
“给我出来!” 姜易凡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间带着血沫挤出。他掌心的金纹如同沸腾的熔金,瞬间沿着周宁的肩臂蔓延而下,目标首锁那盘踞在心脉、疯狂吞噬生机的墨黑毒藤核心!
金纹与墨黑毒藤接触的刹那!
刺耳的、如同冷水泼在烧红烙铁上的剧烈声响瞬间炸开!金芒与浓黑猛烈地交缠、侵蚀、吞噬!周宁的身体猛烈颤抖,如同承受世间最残酷的极刑,口中喷出的不再是压抑的闷哼,而是混杂着血块和内脏碎片的、带着浓郁冰火气息的黑血!
然而,姜易凡的金纹,终究蕴含着更纯粹的、源自那神秘卦印对混沌侵蚀的本源排斥!在那墨黑毒藤即将彻底撕裂周宁胸膛、钻出体外的千钧一发之际,金色的光芒如同无数条坚韧的锁链,终于强行将那团污秽邪毒包裹、禁锢,拽着它的根须脉络狠狠地往外拔!
一团剧烈扭动、由纯黑色的藤蔓、冰蓝色霜气和赤色火毒共同凝结而成的、如同一条被挖出的邪异蛇胎般的扭曲生命体,被姜易凡的金纹强行抽离出周宁的胸膛!
这团“邪胎”离体的瞬间,周宁如同虚脱般下去,面若金纸,生死不知。而那团仍在金纹包裹中疯狂扭动挣扎的“邪胎”,竟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神魂的毒蛇嘶鸣!其蛇形怪首狰狞张开,露出由破碎镜片构成的獠牙利齿,如同找到仇敌般锁定了刚刚“喂”它星核碎片的幼小教主,竟拖着缠绕自身的金纹锁链,反噬性地朝着悬浮空中的幼小身影猛扑噬咬而去!
幼小教主的兜帽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对这“饲养物”的反叛感到了一丝诧异。面对那裹挟着金纹怨力、噬咬而来的毒藤蛇影,他口中那甜腻的童音瞬间变得尖锐、高亢,带着一种被蝼蚁冒犯了的、纯粹孩童般的不耐与委屈:
“吵死了!滚开!”
这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千万根冰针同时在玻璃上剧烈刮擦。声波本身并无实体,但就在这声尖叫发出的瞬间,
一股肉眼可见的、透明却又扭曲光线的、纯粹由极致愤怒情绪混杂着某种统御毁灭力量的灵魂冲击波,以他小小的身体为中心,如同爆发的地震波,呈环状向西面八方疯狂扩散开去!
那冲击波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坍陷!被束缚悬停在半空、本就被真玄坎崩解和大雪崩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巨大青铜门扉,连同其内亿万面构成迷宫的铜镜,如同被亿万柄无形重锤同时砸中!
碎裂声震耳欲聋!
那沉重如山峦、烙印着诡异古纹的巨大门框连同繁复的门扇,从中间部位开始,寸寸炸裂!亿万个镜面如同密集的冰雹般 ** 、崩解、化为无数片飞舞的青铜和琉璃碎渣!支撑门扉的庞大冰基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门体结构带着惊天动地的轰鸣,轰然向内坍塌!爆散出漫天烟尘与破碎的光影!
青铜巨门彻底垮塌,如同压碎了最后一道屏障。烟尘弥漫,碎屑纷飞之后,门后彻底暴露的景象,让所有人,包括刚刚以金纹之力压制了藤蛇反噬、心神紧绷的姜易凡,都不由得呼吸一窒。
那不是出口。
那是一片更为宏大、更为诡异的地下晶脉矿窟!
视野豁然开朗,仿佛被炸开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洞。洞壁并非寻常岩石,而是无穷无尽、层层叠叠、散发着或炽热或温润光晕的奇特种晶体!有冰蓝幽邃的寒魄凝晶,有猩红如血的火玉髓,有流金幻彩的离火石英,有墨绿缠绕的共生矿簇……如同亿万星辰被强行揉碎、封印在了这地底深处。混乱驳杂却澎湃到足以扭曲人视线的庞大能量洪流,在无尽的晶簇之间涌动、冲撞、流淌,发出如同大地深层脉动般的低沉轰鸣。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矿窟中央的核心区域!
那里,矗立着一根连接穹顶与地底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型赤红色晶柱!那晶柱色泽剔透近乎琉璃,内部如同封存着粘稠燃烧的岩浆,流淌着纯粹到极致的离火本源光华!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澎湃的生命烈阳之力己经灼得人肌肤刺痛!这正是引发朱明与北境千年争端的命脉核心——离火晶矿的核心母髓!
然而,在这巨大无朋、散发无尽光热的赤红晶柱最底层的、靠近晶脉根基的核心区域,
那里,却封冻着一大块与其属性截然相反的、纯粹由墨蓝色、极度凝聚浓缩的“太阴幽玄冰魄”凝成的巨大冰晶块!它像一颗嵌在滚烫心脏里的剧毒冰核,牢牢冻结在赤红晶柱的根部。冰晶内部寒气森森,冻结、隔绝、压制着下方大部分奔涌沸腾的离火洪流。
而就在那块至阴至寒的“太阴幽玄冰魄”的正中央,
封冻着一个身影。
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身着残破而华美的赤金色战甲,甲叶上密布着刀劈斧凿、烈焰灼烧的古老痕迹。她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朱红丝绸,即使在冰封中依旧带着火焰般的生命力感。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细的冰晶,面容清晰得如同沉睡,英挺的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搏杀后未平的凌厉。她的姿态是守护的,双臂微张,手掌虚握,仿佛在冰封前一刻还在拼命压制或撑住什么。最令人心悸的是,一尊样式极为古老、表面布满山川地脉浮雕的、散发着沉重土黄色光泽的小巧青铜方鼎,正正插在她心口位置!鼎足深嵌入甲胄胸甲,鼎口正对着她心脏的位置,一丝丝古老厚重的“坤土”大地本源气息正从鼎中溢出,顺着她的伤口注入冰晶,又散逸融入周围的矿脉乱流。
正是赤离的真身本体!
而在她背后,那柄古朴的姬族青铜小鼎斜插的创口深处,冰晶壁上模糊地映照着一个被拖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那影子似乎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钉死在巨大的晶核之眼上!
“赤离!”苗屯双目赤红,口中发出一声如同受伤蛮牛般的嘶吼。这忠耿勇悍的汉子,在看到赤离真身被如此封镇、受尽苦楚的景象后,所有的恐惧、疲惫都被瞬间点燃的滔天怒火焚烧殆尽!屯卦赋予的、属于大地初春般的厚重与爆发之力毫无保留地迸发!他魁梧的身躯肌肉虬结鼓起,手中的巨斧裹挟着撕开冻土的沛然生机,化作一道撕裂晶窟混乱能量流的开天绿芒,朝着封冻赤离的冰核巨晶,以最狂暴的姿态狠狠劈下!
“停手!苗屯!” 一声微弱却清晰冷厉的呵斥,竟是从冰晶中被封冻的赤离口中发出!她的眼皮依旧紧闭,但声音却如同隔着一堵厚墙,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与……恐惧?!
巨斧的锋刃带着摧枯拉朽之力己经劈到了冰晶边缘!生机的绿芒甚至开始溶解最外层寒冷的晶壳!
就在这斧刃即将触及那墨蓝冰核本体的瞬间,
从赤离真身被小鼎封住的、洞穿了胸口的那个狰狞创口内部更深处,那如同晶核之眼的缝隙中,
一只筋肉腐坏、呈现出惨绿或酱紫色溃烂斑点、指甲漆黑如同浸泡过剧毒的死尸手指!
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腐恶臭和冰冷滑腻的触感,猛地从那创口深处,
如毒蛇出洞般探出!
动作快如鬼魅!
那只腐手,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苗屯巨斧上撕裂一切的生机锋芒!带着一种近乎玩弄猎物般的精准与冷酷,在斧刃堪堪劈中冰晶外壁的刹那,猛地斜斜向上,精准无比地,一把扼住了封冻冰晶中、赤离真身那雪白修长却又布满细密寒霜裂痕的脖颈!
那冰冷滑腻、散发着尸臭的腐指,深深嵌入了赤离颈侧脆弱的肌肤!
一个仿佛混合了墓穴深处泥土的摩擦音、死尸气管灌风时的漏气声、以及骨髓深处挤出的怨毒之音的声音,从那创口深处的无尽黑暗中,如同夜枭冷笑般幽幽传出:
“姊姊陪我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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