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从赤离心口创痕深处探出的腐手,如同从棺椁最深处伸出的枯骨,筋肉腐败溃烂成深浅不一的酱紫色斑块,皮肤浸透了幽绿的尸液,滑腻粘稠地裹着骨节。尖利的指甲漆黑如墨,淬着毒物浸淫万载的幽光。冰冷的恶臭混杂着墓穴深处沉积的朽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与晶窟中磅礴的离火能量猛烈对冲,滋生出令人窒息的腐败腥甜。
它的五指如同锻铸的钢铁锁扣,深深陷进冰晶内赤离真身的颈项肌肤。指尖嵌合处,细密的白霜裂痕如同蛛网般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急速蔓延,晶莹的寒雾丝丝缕缕从破裂的冰肌中溢出,又在离火晶脉的光耀下幻化成妖异的冷芒。
冻结的冰晶深处,赤离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似要挣脱永寂的牢笼。她失血的薄唇在冷雾与寒晶的覆盖下艰难地翕动,每一次开合都带出冰碴碎落的轻响:
“祖父”声音被玄冰冻结大半,只余下飘渺如幽魂的残响,却字字淬着万载不化的恨火与,一丝被深埋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的惊悸。
随着这声被冰封的称谓,那片创痕阴影被更大程度地撑开。一块块剥落的焦炭状尸皮簌簌抖落。更多的腐烂躯体从冰晶内部的狭窄通道中强行挤出,发出令人牙酸的筋肉撕裂与骨骼摩擦声。一件式样古老、沾满污黑泥渍与暗沉血块的宽大袍服显露出来。袍服之上,竟用不知何种材质的暗金丝线,绣着一道古老而凝重的符纹,蜿蜒的山岳承载着厚土,边缘勾勒着象征坤德的回形暗纹,赫然是姬氏正宗传承的族徽!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在这件覆盖着腐朽之躯的姬族祖袍那朽烂不堪的胸口位置,
一块区域仿佛被某种超越岁月侵蚀的力量护持着。那里袒露出并非腐烂的皮肉,而是一块色泽沉暗、宛如千锤百炼后的青铜!青铜表面平整得如同打磨过的古镜,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微弱的、却依然承载着大地重量的古朴“坤”符纹印!青铜边缘与周围的腐肉交融,流淌着粘稠黑液浸润的暗红血光,透着一股将大地本源污染后产生的邪异气息,厚重、污浊、怨毒!
这块冰冷的青铜“坤”印正中心,恰好对着赤离被贯穿的心口位置。仿佛两者之间,有污秽的能量正通过那只扼喉的腐手强行流转、吞噬!
“呵”那来自墓穴深处的混合着腐风与骨擦的低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枯气管中硬挤出来,带着粘滞的血沫感,“乖孙女儿……你的离火……烧了千年,暖不了这地脉棺椁……”那扼住赤离喉咙的五指缓缓收紧,冰裂声在她脖颈冰肌上蔓延,“暖我……暖我千年孤寂……如何?”
现世姬坤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全身僵硬地钉在原地。他那张因弑师罪孽与血脉崩乱而早己灰败的脸,在看清那青铜“坤”印与腐尸身上姬族祖袍的瞬间,彻底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崩塌的绝望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认得那件袍服!那是供奉在姬族祖庙地宫最深处、刻画在始祖祭壁上的初代先祖.
“不,不是真的”姬坤嘴唇剧烈哆嗦,喉咙滚动,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他看着先祖那青铜“坤”印上的怨煞之气,看着它正疯狂汲取赤离真身的离火生机,看着自己灵魂中那传承万载的“坤”卦印记因为这极致的亵渎而传来剧烈撕裂般的剧痛!
“祖尸!放开她!”一声撕心裂肺的野兽般咆哮终于冲破喉咙!那不再是身为强者的呼喝,而是灵魂被彻底踏碎前最绝望、最卑微的哀鸣与祈求!属于他自身、早己失控混乱的大地坤力骤然被他以燃烧魂灵为代价强行聚拢!地脉之力在这晶窟深层发出沉郁的哀鸣,无数道混合土石与混乱能量的巨大地刺,从他脚下及周围扭曲的晶体地面撕裂而出,如同无数条疯狂的巨蟒,以毁灭自身的姿态绞向那封冻在冰核中的初代祖尸!
“愚昧!”初代姬坤腐尸的喉咙中挤出两个冰冷的音节。他没有半分闪避,那只扼住赤离脖子的手纹丝不动,只用那双被混沌阴影覆盖的空洞眼眶,“瞥”了姬坤一眼。
数十道由姬坤自身痛苦魂力催动的狂暴地刺,在堪堪触及那墨蓝冰核外围、距离祖尸腐躯尚有数尺之时,骤然被一股更厚重、更污浊、如同炼狱深处熔炼的绝望淤泥覆盖!这些属于姬坤、源自他血脉本源的坤力,竟被那青铜“坤”印上散发出的污秽“坤”意所瞬间污染、同化!坚硬的石刺瞬间腐化成流淌的泥浆,散发出恶臭!泥浆非但没有攻击目标,反而倒卷而回,如同粘稠的污秽锁链,骤然缠绕在姬坤的身体和双腿上!
其中数道尖锐倒刺,在污秽能量的加速下,噗嗤一声贯穿了他支撑身体的右腿!浓黑的污血混着泥土瞬间涌出!
”姬坤惨叫出声,膝盖一软,半跪在冰冷的晶脉碎块上,身体被污浊的地脉泥浆缠绕锁死,动弹不得。一种源自血脉灵魂最深处的禁锢与消融感,让他如同被钉在祭坛上的羔羊。
“救人!”
姜易凡瞳孔中映着被扼喉的赤离和瞬间被反制的姬坤,心念电转。周宁昏迷垂死,苗屯被震飞斧口淌血,姬坤被缚!只有他还能动!右手的金纹在连番重创下黯淡龟裂,但此刻如同感受到了决意,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璀璨金光!那道光芒不似先前锐利,却柔韧如同思念,又坚韧如星辰之链,
金纹瞬间脱离姜易凡的手背,如同流淌的金蛇,闪电般没入冰晶,精准缠绕在冰封赤离真身被扼住的手腕上!
“过来!”姜易凡全身的力量和金纹相连,狠狠向外一拽!这一拽,牵动的不仅是金纹之力,更是那冰核之眼中微乎其微的空间罅隙!
巨大的冰晶与赤离的冰封真身同时剧震!封冻的赤离真身被这股牵力带得稍稍离位,那根插在她心口、正被初代姬坤力量浸染的古老青铜地脉鼎,被这外力猛地撼动,鼎足松动了一瞬!
“你找死!”初代姬坤尸骸的语调第一次出现剧烈波动!那是守护之物被撼动的狂怒!他那只紧扼着赤离喉咙的腐手瞬间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污浊坤力,死死对抗着姜易凡金纹的拉扯!另一只腐烂的手猛地从冰晶通道中探出大半,五根利爪曲张如钩,眼看就要朝着那道牵引的金纹狠狠抓下!
姜易凡瞬间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反噬压力!金纹几欲崩断,他喉头一甜,鲜血逆冲!但就在这僵持的刹那间,
那初代祖尸的另一只手并未抓向金纹,而是猛地向内回缩,一把死死攥住了赤离胸口那根刚刚松动了根基的古朴青铜小鼎!腐指缠绕鼎足!
“我的鼎!”充满占有欲的怨毒嘶吼从冰核深处炸开!
紧接着
那传承万载、承载着厚重大地道则、象征着姬氏至高权柄的地脉古鼎,在他那只汇聚了无尽怨念腐力的手掌中,如同脆弱腐朽的泥胚般,
瞬间碎成了千百块大小不一的、沾满污血的暗沉碎片!
鼎碎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整个晶窟死寂了一瞬。旋即,一道无比耀眼、无比纯净、凝聚到极致的、仿佛由星辰之心凝结的土黄色光流,混合着亿万点璀璨夺目的碎钻星尘,猛地从那碎裂的中心点,从赤离心口那道被青铜鼎贯穿的致命创口深处,冲天喷薄而出!
星光如沸!黄流如瀑!
星尘光流首冲晶窟穹顶,撞得洞顶摇撼,落石纷纷!而那光流的核心,一团拳头大小、如同包裹着大地胎膜、内部流转着混沌星芒的凝练光球,散发着温厚、浩瀚、承载万物却又无法捉摸的亘古气息,
正是融合了地脉鼎本源、滋养姬坤血脉、更是维系着周宁性命与修为的核心之一,属于周宁、也是属于守星阁秘藏的星核碎片!
它甫一离体,如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与归宿,带着沛然的生机与无主的引力,朝着斜上方、那个在青铜门崩碎时早己悄然悬浮在晶窟角落、正带着孩童般期待神情的幼小教主飞去!
“终于完整了!”
幼小教主那甜腻的童音因为极度渴望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与外貌截然不符的贪婪狂喜!他宽大的黑袍袖口猛地张开!一股无形的、比之前吞噬真玄坎碎片时强大数十倍的恐怖吸力爆发出来!
那颗凝练的星核碎片光球划出一道优美的黄光轨迹,如同归巢的倦鸟,精准无比地没入了他微张的小口之中!幽暗的光泽在他唇边一闪即逝。
他小巧的身躯微微震颤了一下,似在回味这磅礴的力量。甜腻的童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天地易主的至高庄严,穿透晶窟,震荡西野:
“三核归印,混沌无距”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伴随着他话语出口,一道无形、却仿佛能颠覆法则界域的无形波动以他为核心骤然扩散!
晶窟顶部坚硬的岩层如同腐朽的纸张般无声撕裂!洞外那片永恒被灰黑雾气和剥蚀气息笼罩的冰峡天空.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蛮横地撕扯开来!
天空猛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狰狞、边缘翻卷燃烧着不详暗紫色孽火的天渊裂口!
裂口深处,没有星辰,没有日月,只有一片绝对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与色彩的虚无混沌!
而在那虚无混沌的中心,一只无法描述其庞大、无法形容其形质的“眼睛”缓缓睁开。它的轮廓如同缓慢旋转的星云残骸,眸心是绝对的、仿佛能将万物引向终焉的无限黑暗!
冰冷的、漠然的、如同天道法则降下的终极视线,扫过整个破碎的冰峡深渊、越过崩塌的青铜门废墟、穿透晶窟.
最后,精准无比地落定在下方.
在拓跋雪那头因为耗尽命元而灰白枯槁、刚刚因劫后余生而微微舒展的碎发之上!
瞳光无形无质。
然而,那道目光所及之处,拓跋雪原本散落肩头、残存着最后几缕微不可察、如同冰雪消融前的回光返照般、几乎看不出色泽的桃色霞光,如同遭遇了亘古寒冬的摧残
顷刻间,黯淡!凝固!然后染上一层深邃得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之血的浓稠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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