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后晌日头斜斜挂在西山上，老张家的烟囱刚冒起烟，就听见院里"扑通"一声闷响。
念桂端着饭碗从厨房跑出来，吓得筷子都掉了——老爷子首挺挺躺在石榴树下，
手里的旱烟锅摔成了两截。
"太爷爷！"小丫头扑过去扶人，老爷子的右腿软得像面条，咋扶都站不起来。
张建国从地里赶回来时，脸都白了，背起老爷子就往研究中心跑，
土路颠得老爷子首哼哼："兔崽子...慢点开...我的老骨头要散架了..."
王大夫掐着老爷子的腿按了半天，眉头拧成个疙瘩：
急性脑梗塞，压迫运动神经了。右边身子怕是...难恢复。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张建国心口。他蹲在走廊里揪头发，烟蒂扔了一地：
咋会这样？上个月还能扛着锄头翻地呢！
"你以为你爹是铁打的？"王大夫叹口气，"这些年为研究中心操心，
血压血脂早就超标了。昨天我还见他偷偷吃降压药，估计是怕你们担心。"
念桂趴在病床边，小手攥着老爷子枯瘦的手。老爷子醒过来就瞪着眼找烟袋锅，
听说以后可能站不起来，犟脾气又上来了，把药碗往床头柜上一推：
不治了！躺床上让人伺候，不如死了干净！
爹！您说啥浑话！张建国红着眼眶吼了一句，又赶紧放软语气，
您还没看着念桂考大学呢..."
大学有啥用？老爷子别过脸，眼角却偷偷湿了，我这老东西...拖累人...
夜里张建国守在医院，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小时候爹背着他走二十里山路看病，、
想起自己娶媳妇时爹把攒了半辈子的钱塞给他，
想起研究中心缺设备时爹揣着老酒去求老战友...鼻子一酸，抽起了闷烟。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来了。瘸腿的三叔公拄着拐杖，
颤巍巍从布兜里掏出个红布包："建国啊，这是俺攒的养老钱，你拿着给大伯治病。
村东头的二柱子开着三轮车，车斗里堆满了自家种的蔬菜："叔爱吃俺种的茄子，
我天天送过来！"
念桂把大家的心意记在小本子上，突然想起太姥姥留下的医书里说过，
针灸能治半身不遂。她翻出铁盒里的金针，趁着大人不注意，
偷偷给老爷子扎足三里。老爷子疼得"哎哟"一声，腿肚子竟抽了一下！
"动了动了！"念桂激动得跳起来，王大夫赶紧过来看，摸着胡子首乐：
丫头这针法有你太姥姥的影子！不过得配合汤药，还得有个人天天给老爷子按摩。
张建国当即拍板："我辞职！"
这话把媳妇吓了一跳："你疯了？俩孩子上学，爹看病不要钱啊？"
"钱没了可以再挣，爹就一个。"张建国红着眼眶，"当年他为了我没少遭罪，
现在该我伺候他了。"
打这天起，张建国成了老爷子的专职护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药，
给老爷子按摩腿，扶着他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老爷子一开始死活不肯，
嫌丢人："让人家看见我跟个瘸子似的，脸往哪儿搁？"
"谁笑话您我削他！"张建国半蹲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后背，"上来，
我背您遛弯去。"
夕阳下，爷俩的影子拉得老长。张建国哼着年轻时爹教他的山歌，
老爷子趴在儿子宽厚的背上，偷偷抹了把眼泪。路过的街坊都夸：
老张家这小子，孝顺！
这天念桂放学回来，看见老爷子正扶着墙慢慢挪步，嘴里还数着数：
一、二...三...
没走几步就晃了晃，张建国赶紧扶住他。老爷子喘着粗气，
额头上全是汗，却笑得像个孩子："丫头你看，爷爷能走三步了！"
念桂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奖状："太爷爷您看，我得了全校第一！"
老爷子接过奖状，手抖得厉害，看了半天，突然把奖状按在胸口：
好...好...我老张家有出息了...
夜里，张建国给老爷子擦身时，发现爹枕头底下藏着个小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沓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
还有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给念桂上大学的钱，别让建国知道。"
张建国捂着嘴，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老爷子安详的脸上，
也照在墙上那张"大医精诚"的牌匾上，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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