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头,日头正毒,村口的老槐树下突然停下辆破旧的摩托车。
骑车的男人穿着件皱巴巴的夹克,头发长得分不清眉眼,一下车就"哐当"摔在地上,
裤腿卷起来,露出小腿上狰狞的刀疤。
这不是李家那小子吗?
卖冰棍的王婶吓得差点把箱子扔了,
他不是跟人去南方打工,死外头了吗?
男人没理会闲话,一瘸一拐往研究中心走。药圃里的丫蛋正给金线莲浇水,
看见这张脸突然"妈呀"一声,水壶掉在地上,水顺着垄沟流了一地。
"丫蛋,爹回来了。"男人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伸手就要去拉她。丫蛋像被火烫着似的往后躲,怀里的小锄头"当啷"砸在石头上,惊飞了药圃边的麻雀。
张建国听见动静从药房出来,看见男人的脸当时就火了:
李老三?你还有脸回来!"五年前这小子卷着村里人的血汗钱跑了,
留下重病的老娘和年幼的闺女,要不是乡亲们帮衬,丫蛋早饿死了。
建国哥,我...
李老三刚想说话,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白得像纸。
念桂眼尖,看见他夹克衫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心里咯噔一下:
王大夫!快!
王大夫扒开李老三的衣服,倒抽口凉气——左腰上缠着渗血的纱布,
伤口还在往外冒血泡。枪伤?
王大夫的手抖了抖,你这五年到底干啥去了?
李老三咬着牙不说话,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丫蛋躲在念桂身后,
小手攥着念桂的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自称"爹"的男人,
突然小声说:他不是俺爹...俺爹左耳朵有颗痣...
这话让李老三浑身一震。他慢慢抬起头,左耳朵上果然有颗小黑痣,
只是被长发盖住了。丫蛋"哇"地哭出来,转身就往药圃深处跑,
一头扎进金银花丛里,任凭张建国怎么喊都不出来。
你走吧。
张建国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丫蛋现在过得好好的,不缺你这个爹。
我知道错了!
李老三突然"扑通"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当年我是被人骗去搞传销,
跑的时候让人打了一枪...这五年我在南方挖煤还债,好不容易才攒够钱回来...
他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零钱,这些钱...先给俺娘治病...
正说着,李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了。看见儿子跪在地上,
老太太手里的篮子"哗啦"掉在地上,鸡蛋摔碎了一地:"你个杀千刀的...还知道回来啊..."
李老三膝行过去抱住老娘的腿,哭得像个孩子:"娘,儿不孝...您打我骂我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老张家的那些事"俺打不动了..."李奶奶摸着儿子的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这腿...咋回事?"
"没事娘,小伤..."李老三想站起来,却疼得龇牙咧嘴。
念桂突然开口:"进来吧,先处理伤口。"她转身往药房走,
没看见身后李老三通红的眼眶。
王大夫给李老三清创时,疼得他首冒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丫蛋蹲在药房门口,透过门缝偷偷看,看见爹后腰的伤口,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当年要不是你卷走俺家的救命钱,俺男人也不会...
隔壁的赵婶突然闯进来,指着李老三的鼻子骂。村民们也都围过来,
七嘴八舌地讨说法,研究中心的院子顿时像炸开了锅。
都闭嘴!
老爷子突然拄着拐杖出来,
谁还没犯过错?他要是真想悔改,就让他用行动证明!
李老三抹了把脸,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哐当"一声跪在老爷子面前:
张大爷,求您给俺个机会!俺想留在研究中心干活,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建国皱着眉头没说话,
念桂却看见丫蛋悄悄从门缝里挪出来,小手紧紧抓着门框,指节都白了。
第二天一早,研究中心的鸡还没叫,李老三就起来扫院子。
他瘸着腿把药圃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又挑着水桶去河边打水,一趟又一趟,
脊梁骨都湿透了。丫蛋背着书包上学时,看见爹正在给金线莲搭遮阳棚,
手指被竹篾划了道口子,却浑然不觉。
这个给你。
丫蛋突然把创可贴扔在他脚边,转身就跑,小辫子在晨光里甩得老高。
李老三捡起创可贴,突然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傻子。
这天傍晚,丫蛋放学回来,看见研究中心门口停着辆警车。
两个警察铐着个光头男人出来,李老三跟在后面,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走。
爹!
丫蛋突然喊了一声。
李老三浑身一震,回头看了闺女一眼,眼圈通红:
丫头,爹对不起你...等爹出来,一定好好陪你...
警车呼啸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丫蛋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爹偷偷塞给她的糖纸,糖早就化了,黏糊糊的沾在手心。
念桂走过来,轻轻抱住她说:"你爹是去作证抓坏人了,他是英雄。
丫蛋点点头,眼泪却掉在念桂的肩膀上:
俺知道...他耳朵上有痣...
那天晚上,丫蛋做了个梦,梦见爹背着她在药圃里跑,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突然发现,爹的左耳朵上,真的有颗小小的痣,像颗黑色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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