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日头毒得像下火,研究中心的老座钟刚敲过十下,
村支书就骑着二八大杠来了,车筐里的红布包晃得人眼晕。
建国!念桂考上县一中了!
支书举着通知书冲进院,汗珠子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全县就俩名额,咱念桂是头一个!
念桂正在药圃里翻晒金银花,听见这话手里的木耙"哐当"掉在地上。
张建国一把抢过通知书,手指摸着"县第一中学"几个烫金大字,
眼圈倏地红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让念桂去城里读书,
现在总算补上了。
快给太爷爷看看!
老爷子从屋里颤巍巍地出来,假牙都没戴整齐。
念桂把通知书递过去,老爷子捧着纸页的手首哆嗦,
突然"啪嗒"掉了滴眼泪在"录取"两个字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全村人都来道喜,王奶奶挎着篮子送鸡蛋,丫蛋抱着自己攒的玻璃珠非要塞给念桂:
姐姐,城里有电灯不?
念桂笑着揉她的头发:
有,比星星还亮。
可当天傍晚,录取通知书突然不见了。
念桂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课本撒了一地,作业本上的钢笔水都洇开了。
张建国急得满院子转,连茅房都找了三趟:"再想想!最后放哪儿了?
就放炕头的红漆匣子里...
念桂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头把炕席抠出个小洞,
俺去给太姥姥上坟前还看了一眼...
这话让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给张桂枝上坟是老张家的大事,
今天全家都去了后山,留丫蛋在家看门。王大夫偷偷拽了拽张建国的衣角,
朝灶房努了努嘴——丫蛋正蹲在灶台边,拿烧火棍扒拉灶膛里的灰,
小脸蹭得跟花猫似的。
丫蛋。
张建国走过去,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你见着念桂姐的通知书没?
丫蛋的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烧火棍"当啷"掉进灶膛,火星子溅了她一裤腿。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小手却在灶灰里越扒越快,突然"哇"地哭出来:
俺不是故意的...
俺就是不想让姐姐走...
灶膛深处,半张烧焦的纸片露了出来,上面还能看见"县一中"三个字的残角。
念桂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冲过去把纸片扒出来,手指被烫得通红也顾不上——
那是她盼了整整三年的录取通知书。
你浑!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老张家的那些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张建国扬手就要打,却被念桂死死抱住胳膊。小丫头的眼泪掉在烧焦的纸片上,
烫得她手一抖:
爹!别打她!
俺娘走的时候,也是说去城里挣钱...
丫蛋哭得差点背过气,小手攥着念桂的裤腿,
俺不想姐姐也变成照片...挂在墙上...
这话像闷雷似的炸在院子里。所有人都想起了五年前,
丫蛋娘就是揣着张招工通知书走的,后来再也没回来,
最后寄到家的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念桂突然蹲下身,把丫蛋搂进怀里。小丫头的后背还在发抖,像只淋了雨的雏鸟。
傻丫蛋,
念桂的声音也哽咽了,"姐姐每个礼拜都回来看你,
给你带城里的糖糕,还给你讲数学课...
真的?
丫蛋抬起泪汪汪的脸,睫毛上还挂着灶灰。
"真的。"念桂把烧焦的纸片小心收进铁盒,
这通知书没了,咱再跟学校要一张。你要是想姐姐,就给金线莲浇水,
等花开了,姐姐就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张建国骑着自行车去县城。日头爬到头顶时,
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学校说录取通知书就一份,补办要等下个月,可开学报到就剩五天了。
"要不...就算了?"老爷子叹了口气,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咱不念这城里的书了,在家跟着王大夫学本事也中...
不中!
念桂突然开口,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里面是她抄了三年的药方,
太姥姥说过,好医生得懂新学问。俺要去城里学打针,
学配药,回来给奶奶们打不疼的针!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老将军的吉普车停在门口,
警卫员抱着个牛皮纸袋进来:
念桂同学,这是军区医院给你的推荐信,首接去县一中报到就行。
原来老将军听说了这事,连夜给教育局打了电话。念桂捧着推荐信,
突然"噗通"跪在老将军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爷爷!
开学那天,全村人都来送念桂。丫蛋抱着个布包塞进她手里,
里面是晒干的金银花和一张画——画上是两个扎小辫的姑娘,
手拉手站在药圃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等姐姐回家。
汽车开出去老远,念桂回头一看,丫蛋还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手里挥着个红袖章,像朵倔强的小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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