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这天,研究中心的院子里晒满了金灿灿的玉米。
丫蛋正踮着脚往房檐上挂玉米串,突然看见村口土路上走来两个人影——
李老三瘸着腿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低着头,
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校服兜里,走起路来像揣了块石头,一颠一颠的。
爹!
丫蛋扔下玉米棒子就往村口跑,书包带子甩在身后,像条快活的小尾巴。
李老三半年前刑满释放,在镇上的砖窑厂打零工,这还是头回回村。
少年在离研究中心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停下了,眼睛盯着地上的蚂蚁,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李老三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怕,这就是张大爷家。
少年还是不动,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张建国正在劈柴,看见李老三身后的孩子,斧头"咣当"砸在木墩上:
这是谁家的娃?
在砖窑厂认识的,叫石头。
李老三挠了挠头,声音比蚊子还小,爹妈去年出车祸没了,天生不会说话...我
想着研究中心缺人手,就把他带来了。
石头突然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像山涧里的泉水,亮得惊人。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翻开递给张建国——上面画着研究中心的药圃,
金线莲的叶子上还沾着露珠,连篱笆上的牵牛花都是按颜色排着队开的。
嚯,这小子有两下子!
王大夫凑过来看,指着本子上的金银花,连绒毛都画出来了!
老爷子突然咳嗽了两声,指着西厢房:
行了,住那屋吧。明儿跟着丫蛋学认草药。
石头"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沾了土。
丫蛋拉着他的胳膊往起拽:
快起来!俺们这儿不兴这个!
石头红着脸站起来,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丫蛋,糖纸都揉皱了。
自打石头来了,研究中心就多了道怪景。每天天不亮,药圃里就蹲着个身影,
手里攥着铅笔头,对着草药一画就是俩钟头。丫蛋教他认药草,
他就学舌似的跟着比划——学薄荷时捏着叶子往鼻子上凑,
学艾草就举着往太阳穴上按,逗得小药童们首笑。
可到了晚上,石头就像变了个人。他总爱蹲在念桂房间的窗台下,
借着月光往本子上画。丫蛋起夜时撞见两回,
每次他都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把本子藏在身后,耳朵尖红得能滴出血。
"你到底画啥呢?"这天半夜,丫蛋假装起夜,突然扑过去抢本子。
石头手忙脚乱地躲闪,铅笔"啪嗒"掉在地上,本子摔开了页——
上面画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老张家的那些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老张家的那些事最新章节随便看!站在药圃里摘金银花,辫子上还别着朵紫色的金线莲。
"这是念桂姐!"丫蛋的眼睛瞪得溜圆。画里的念桂比真人还好看,
连鬓角的碎发都飘着光。石头的脸"唰"地白了,抓起本子就往厢房跑,
连摔了两个跟头都没回头。
这事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全村。王奶奶拉着丫蛋咬耳朵:
那小子是不是对念桂有意思?
赵婶撇着嘴: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
李老三听说后,气得拿皮带抽石头的后背:
我让你学好!你竟敢惦记念桂姑娘!
石头咬着牙不吭声,血珠子从校服领口渗出来,
染红了画着念桂的那页纸。
住手!
念桂突然从城里回来了,手里还攥着县一中的月考卷。
她一把推开李老三,看见石头背上的伤,眼圈当时就红了:他还是个孩子!
石头突然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金银花,花瓣摆得整整齐齐。
他把罐子塞给念桂,又指了指本子上的画,突然"啊...啊..."地叫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他是想说...这是给你的。"丫蛋突然明白了,"俺听见他夜里说梦话,总喊'姐姐'..."
念桂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石头画里的金线莲——
那是她临走时别在辫子上的花。这半年来,她每个周末都往家跑,
石头总是蹲在药圃里画画,见了她就红着脸躲开,原来...
"跟俺来。"念桂拉起石头的手,往药房走。她从太姥姥的红木药柜里抓出当归、
黄芪、红枣,又打了个荷包蛋,连汤带水倒进碗里:"喝了这个,伤口好得快。"
石头捧着碗,眼泪"吧嗒吧嗒"掉进汤里。他突然放下碗,跪在念桂面前,
翻开本子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正在给老人打针,
旁边站着个戴红袖章的小丫头,远处的药圃里,一个瘸腿男人正挑着水桶往河边走。
"这是...俺们?"丫蛋指着画,眼睛亮得像星星。石头用力点点头,
又在画的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光芒一首延伸到每个人的头顶。
这天晚上,石头第一次跟大家一起吃饭。他把碗里的荷包蛋夹给李老三,
又给丫蛋挑了块最大的排骨。张建国看着这一幕,突然一拍大腿:
石头,你以后就跟着王大夫学画药谱吧!
石头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蒙尘的星星被擦亮。他"唰"地站起来,
对着满桌子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抓起铅笔,在本子上飞快地画起来——
画里的研究中心飘着药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连房檐上的玉米棒子都在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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