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一中的预备铃刚响，念桂兜里的传呼机突然"滴滴滴"叫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速回电。她攥着传呼机往门卫室跑，手心全是汗——村里只有研究中心安了电话，
王大夫从不轻易呼她。
喂？
电话接通的瞬间，念桂听见听筒里传来丫蛋的哭声，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姐！石头哥掉井里了！
电话线那头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王大夫带着哭腔的喊声：
西头老井！快回来！
念桂挂了电话就往校门口冲，自行车蹬得像要飞起来。
路过供销社时，她看见玻璃柜里摆着石头最爱吃的芝麻糖，想起上周回家，
少年红着脸递给她一张画——画上的芝麻糖冒着热气，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姐姐吃。
老井在村西头的乱葬岗边上，井口盖着块裂了缝的青石板。
等念桂骑着自行车冲进人群时，李老三正跪在井边，嗓子喊得像破锣：
石头！爹在这儿！
井底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拿石头砸井壁。
"别喊了！"张建国拽开李老三，把耳朵贴在井口听，
底下有水声，娃还活着！他转身冲村民喊：
谁家有井绳？快！
赵婶抱着一捆麻绳挤进来，绳子上还沾着晒谷场的麦糠。
张建国把绳子往井里放，刚放下去三丈，突然喊：
使不得！这绳子脆得很！"绳子"啪"地断成两截，带着泥沙掉进井里，
惊得底下传来声闷哼。
俺家有钢丝绳！
砖窑厂的老王头骑着三轮车来了，车斗里躺着盘拇指粗的钢丝绳，
刚从卷扬机上拆下来的！
李老三抢过钢丝绳就要往下跳，被张建国一把拉住：
你瘸着腿下去添乱？让俺来！老爷子突然咳嗽着喊：
用'蜈蚣梯'！西厢房梁上挂着呢！
蜈蚣梯
是太姥姥留下的急救梯，一节节木踏板用铁链连着，像条长蜈蚣。
张建国把梯子顺进井里，手电光往下照——十五丈深的井底积着半米深的黑水，
石头背对着井口，两条腿泡在水里，怀里还紧紧抱着个啥。
丫蛋！
念桂突然尖叫起来。手电光里，石头怀里露出截花布衫，
正是丫蛋今天穿的那件粉格子褂子。
都怪俺！
李老三突然拿头撞井沿，俺不该让她俩去给砖窑送草药...
原来下午石头和丫蛋去砖窑送金银花，路过老井时，丫蛋的玻璃珠掉进井里。
石头趴在井口捞珠子，没想到青石板突然断裂，连人带板砸进井里。
等李老三赶到时，只看见井边散落着丫蛋的红头绳。
抓紧梯子！
张建国己经下到第十节踏板，井水的寒气顺着梯子往上冒。
底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石头猛地转过身，手电光照在他脸上——
额角的血混着泥水往下淌，嘴唇冻得发紫，怀里的丫蛋却睡得安安稳稳，
小脸蛋贴在他胸口，像只揣暖的小猫。
把娃先递上来！
张建国的声音在井里嗡嗡作响。石头摇摇头，腾出只手比划着，
另只手把丫蛋搂得更紧了。井水己经漫到他腰上，每晃一下，
梯子就"嘎吱"响一声。
"这犟种！"张建国气得骂了句，却突然明白过来——石
头是怕递娃的时候两人都掉下去。他从腰上解下麻绳，
在自己腋下缠了三圈："把绳子系娃腰上！快！"
石头咬着牙把绳子往丫蛋身上缠，手指冻得首打颤。
等张建国把丫蛋往上托时，他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左手死死抓住梯子，右手却还在往丫蛋身下垫自己的校服。
"拉！快拉！"井口的村民们拽着钢丝绳往上扯。
丫蛋的小脑袋刚露出井口，王大夫就扑上去摸鼻息，
突然喜极而泣："还有气！快送医院！"
可石头还在井底下。张建国想往下爬，却发现梯子最下面的三节踏板己经断了，
石头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右手不自然地扭着——刚才垫丫蛋的时候，
他的手腕被断裂的石板砸中了。
"石头！抓住绳子！"李老三把钢丝绳系在自己腰上，就要往下跳。
石头突然使劲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借着井口透下的微光，
用没受伤的左手在纸上画着什么。
"他说啥？"赵婶急得首跺脚。念桂突然明白了，
对着井下喊："你画！俺们等你！"
石头的眼睛亮了亮，咬着牙在本子上画起来。井水己经漫到他胸口，每画一笔，
身子就往下沉一寸。等张建国终于把他拉上来时，少年手里还紧紧攥着本子，
纸上的铅笔印被水泡得晕开，却能看清画的是朵金线莲，花瓣上站着两个小人，
一个扎小辫，一个戴红袖章。
"傻小子..."李老三抱着儿子冰冷的身子，眼泪砸在石头肿成紫萝卜的手腕上。
石头突然睁开眼，扯了扯念桂的衣角，把本子塞进她手里，
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是想说..."念桂翻开本子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张开翅膀的小人，
正往太阳的方向飞，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三个铅笔字："不疼了"。
县医院的救护车在土路上扬起漫天灰尘。丫蛋躺在后座上，
怀里抱着石头的画本，小嘴里嘟囔着："石头哥说...井底下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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