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蹲在药圃边给金线莲搭架子时，砖窑方向突然传来"突突突"的响声。
三蹦子卷着黄尘停在牌楼下，车斗里跳下个穿破洞牛仔裤的半大孩子，
染着黄毛，手里举着个自拍杆，"爷！俺回来搞首播带货啦！"
是小石头。老张头的孙子，在城里读职高学电子商务，
放暑假回来要"帮药圃创收"。他把手机往稻草人胳膊上一夹，
镜头对着药圃里的金线莲："家人们看这野生金线莲，
三百八一克，今天下单送太姥姥传的驱蚊香囊！"
"你给俺摘了！"老张头的烟袋锅"啪"地砸在石头画本上。
画本的《药圃规矩》第17页画着个哭脸稻草人，旁边写着"非药用不采，
采三留一"。小石头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下，有粉丝留言：
"主播连根拔起，破坏生态！"
"懂个屁！"
小石头把手机怼到爷爷脸前，屏幕上的销量数字红得刺眼，
"这叫流量变现！俺同学卖假燕窝都买车了！"他的破洞牛仔裤沾着药圃的泥，
裤脚还勾着片金线莲叶子——太姥姥当年特意留的母株，结的籽能种半亩地。
"你这是卖祖宗！"老张头突然抢过手机往砖窑上摔。
手机壳摔开了，露出张泛黄的照片：小石头三岁时在药圃举着稻草人，
嘴角还沾着糖葫芦渣。小石头的眼圈瞬间红了，他蹲在地上捡手机碎片，
突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太姥姥的铜烟盒，掉在砖缝里。
烟盒上刻着朵金线莲。打开的瞬间飘出股陈皮味，里面塞着张折叠的红纸，
是民国二十三年的《药铺促销单》："认养金线莲，年产半两，可冠名立碑"。
下面画着个戴瓜皮帽的稻草人，手里举着块木牌，写着"李记认养"。
"这叫啥？"小石头突然站起来，破洞牛仔裤的膝盖都磨出血了。
老张头的烟袋锅指着药圃最北边："太姥姥的'认养园'，
当年城里的太太小姐认养药材，药圃才没被日本人抢去。"林教授上次来考察时说，
这可能是中国最早的"共享经济"雏形。
"俺们搞线上认养！"小石头突然蹦起来。他把自拍杆架在稻草人肩膀上，
镜头对着块新立的木牌：
"认养一株金线莲，999元/年，可实时看生长，收获时寄干货，
还能刻名在砖窑的功德墙上！"
第一个下单的是彼得教授。他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时，
老张头正蹲在砖窑上刻功德墙，李老三的瘸腿帮忙递凿子："彼得教授认养十株！"
石头画本的《认养手册》突然多了页英文注释，是丫蛋用翻译软件弄的，"生态保护，
全球参与"。
麻烦跟着订单来了。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开着宝马车来药圃，说是"打假办的"，
手里拿着检测报告："你们的金线莲重金属超标！"
他的公文包里露出半截网红合同——是之前跟小石头同学卖假燕窝的那个公司。
"俺们的土能解毒！"赵婶突然抓把药圃的黑土塞过去。
去年省里的检测报告还贴在砖窑上，有机质含量全国第一。
男人的手突然一抖，检测报告掉在泥地里，上面的公章是PS的，
像狗蛋用红墨水画的稻草人印章。
"报警！"老张头的烟袋锅差点敲碎宝马车的玻璃。
小石头突然把手机举到男人脸前，首播间的粉丝正在刷屏：
"这人是职业打假人！"有粉丝扒出他去年敲诈过三家农产品店。
男人想跑，老李头带着木匠们扛着刨子堵在村口，"想走？先把太姥姥的土吃了！"
认养的人越来越多。城里的白领们周末开着车来药圃，
带着孩子给金线莲浇水，赵婶的农家乐推出"认养套餐"，
土鸡蛋煮出来的蛋黄都是红的；狗蛋和丫蛋当起了"小导游"，
石头画本的新章节叫《线上认养线下亲》，画着个戴VR眼镜的稻草人，
旁边站着举锄头的老张头。
小石头突然在首播间哭了。他展示着太姥姥的《认养账本》，
民国二十三年的毛笔字写着"张小姐认养款，购粮十石，救济灾民"。
"俺们不光卖药材，"小石头抹了把眼泪，"俺们卖的是老祖宗的良心！"
功德墙在砖窑上越刻越长。有彼得教授的英文名，有城里白领的网名，
还有个没留名的，只刻着"稻草人"三个字。老张头突然对着稻草人说：
"太姥姥，您看这龟孙，总算干了件人事！"
夜里，小石头偷偷把首播收入转给了村小学。
月光照在药圃的金线莲上，叶子上的露珠像太姥姥的眼泪。
老张头蹲在砖窑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跟首播间的点赞数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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