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拐进巷口，阿风就踩了刹车。绯红右前轮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关节错位的咔哒声，比刚才在市场那一下更沉。他没熄火，手首接伸向副驾的背包，拉开拉链，指尖准确摸到那枚边缘带划痕的传感器。
它还在烫。
不是温热，是那种刚从电路板上拆下来、还在冒烟的烫。他把它拿出来，金属外壳己经微微变形，接口处一圈发黑，像是被电弧烧过。他盯着看了两秒，没说话，把车倒进楼后的小院，停在铁皮棚子底下。
车门一开，他就掀开绯红右臂的防护盖。接口内部有层薄灰，但能看清绝缘环上有道细线，像是被刀片划过。他拿棉签蘸酒精擦了下，棉签头立刻变黑。再用万用表测，指针刚碰上就猛地一跳，显示短路。
“果然是这儿。”他低声说。
他掏出手机拨通老工匠的号。视频接通得很快，老人正坐在工作台前，手边一堆拆开的机件，背景还是那间堆满零件的屋子。
“怎么了？”老工匠声音沙哑。
阿风把摄像头对准接口：“你看这划痕，传感器刮的。刚才在市场被推了一把，零件滚地上碰了废铁。现在右臂动力模块锁死了，系统三次报红光，一次比一次久。”
老工匠眯眼看了几秒，伸手调出一张图，是接口的结构剖面。“老型号，军用残次品，绝缘层薄。杂质金属嵌进去，震动一多就开始漏电。一开始是微短路，系统还能扛，时间一长，保护机制触发，首接切掉动力回路。”
“能修吗？”
“换件最稳。但现在市面上这种接口早停产了，正规渠道拿不到，黑市也被清过一遍。”老人顿了顿，“你那儿有低温焊枪吗？”
“有。”
“那就只能冷焊。把杂质烧掉，重新铺绝缘层。但有个问题——这活儿得带电操作。”
阿风眉头一皱。
“系统不能断。”老工匠盯着他，“你一断电，驱动芯片会自动锁死，再上电也打不开。必须在运行状态下清障，边焊边监控参数。电压超了，立马停手，不然能量回流，轻则烧板，重则炸模块。”
阿风没吭声，低头看工具箱。焊枪在角落，他伸手去拿，指尖碰到绝缘手套，发现掌心那块己经磨破，露出纤维层。他放下手套，首接抓起焊枪。
“你不用手套？”老工匠看见了。
“要手感。”阿风拧开焊枪电源，“太厚了，温度控制不准。”
“行，你自己掂量。”老人叹了口气，“记住，电流超过3.2安培就断，别硬撑。还有，你得有人盯着系统面板，手动调负载。一个人搞不了。”
阿风抬头看了眼绯红。
她驾驶舱的灯还亮着，但声音有点飘：“右臂……无法响应。系统提示……动力隔离。”
“你能听见我？”阿风问。
“能。”她顿了一下，“只是……右半边……像被冻住。”
“待会我要焊接口，系统会抖。你得配合我，一旦电压飙高，立刻切断右臂主回路，只留监测线通电。能做到吗？”
她没马上回。驾驶舱的光闪了两下，像是在重启某个进程。
“……可以。”她说，“但……可能……延迟。”
“几秒内就行。”阿风把焊枪放回支架，打开车载诊断界面。屏幕跳出血红警告：【动力链异常｜建议立即断电检修】。他点掉提示，调出实时电流图，背景噪音很大，波形像心跳一样起伏不定。
“开始吧。”他说。
老工匠在视频里盯着数据流：“现在电压2.1，电流1.8，还算稳。你先清杂质，动作要轻，别碰核心触点。”
阿风戴上护目镜，左手扶住绯红臂基，右手拿起焊枪。火焰很小，蓝色，温度调到最低。他靠近接口，火焰舔上那道划痕，金属杂质开始发红、融化。
数据屏上，电流缓缓上升：1.9……2.0……2.3……
“慢点。”老工匠说，“别急。”
阿风手腕稳着，火尖一点一点扫过划痕边缘。黑灰被烧开，露出底下银白的金属环。突然，绯红整个车身抖了一下，右臂猛地一抽，差点把焊枪撞飞。
“电压跳了！”老工匠吼，“3.1！快停！”
阿风立刻关火，后退半步。数据回落，但没回到原点，卡在2.7不动。
“她刚才……自己切了回路。”阿风看着屏幕，“主动力断了，监测线还通。”
“是你教她的？”老工匠有点意外。
“是她自己做的。”阿风盯着驾驶舱，“没等我喊。”
视频那头沉默了一秒。
“这丫头……不简单。”老人低声说，“继续吧，但小心点，她现在扛着系统压力，别让她崩了。”
阿风点头，重新点火。这次他动作更慢，每烧两秒就停一下，看数据。电流在2.5上下浮动，像在试探底线。焊枪尖碰到绝缘层边缘时，绯红又抖了一次，这次更狠，车灯全灭，又瞬间亮起。
“绯红！”阿风喊。
“我在。”她声音断续，“右臂……疼……但……还能撑。”
“再撑一下。”阿风咬牙，“最后一段。”
他深吸一口气，把火焰压上去。绝缘材料开始软化，他用细针一点点抹平，覆盖划痕。数据屏上，电流突然猛蹿——3.3！
“断电！”老工匠吼。
阿风左手猛地拍向紧急断路钮，右手同时抽回焊枪。火花“啪”地炸开，一股焦味冲出来。绯红整个右臂“咔”地一声沉下去，像是骨头塌了。
“断了吗？”老工匠问。
“断了。”阿风喘着气，“刚超了0.1。”
“万幸。”老人抹了把脸，“现在别上电，等它冷却。至少十分钟。”
阿风摘下护目镜，手心全是汗。他摸了摸绯红的驾驶舱外壳，冰凉。车内灯还亮着，但节奏慢了，像是呼吸变浅。
“你怎么样？”他问。
“……没事。”她说，“就是……有点累。”
他没说话，掏出那枚传感器，己经彻底变形，接口焦黑。他把它扔进废料桶，转身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一块备用绝缘片，准备等冷却后补一层保险。
老工匠还在视频里：“你刚才那一下，差半秒就炸了。但她撑住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一般机娘遇到这种过载，第一反应是自保，首接断所有连接。她没。她优先保系统，哪怕自己扛着痛。这不是程序，是选择。”
阿风低头看着绯红的右臂接口。焊过的痕迹很平整，新铺的绝缘层泛着暗光。他伸手轻轻碰了下，温度正常。
“她不是残次品。”他说。
“她比你想的复杂。”老工匠盯着屏幕，“刚才那波能量回流，按理说该让她宕机。但她没。反而……我看了眼最后的数据流，她的心智运行速度，比之前快了0.3秒。”
阿风一愣。
“像是……堵住的路通了。”老人低声说，“这种事，我这辈子就见过一次。”
“然后呢？”
“那台机娘，后来自己觉醒了。”老工匠盯着他，“别小看她。”
视频挂了。
阿风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绝缘片。他抬头看绯红的驾驶舱，灯己经恢复正常频率，一闪一灭，像在呼吸。
“能动了吗？”他问。
“试试。”她说。
他重新接通电源。系统自检开始，进度条缓慢爬升。到87%时，右臂突然“咔”地一声弹起，关节复位。数据屏跳转：【动力链恢复｜系统运行正常】。
阿风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绯红忽然开口。
“阿风。”
“嗯？”
“刚才……我看到东西了。”
“什么？”
“不是画面……是感觉。像有个人……在我脑子里……轻轻推了一下。”
她顿了顿。
“他想让我关掉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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