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死的那年,把村东头的老宅留给了我。
那房子是青砖灰瓦的老样式,房梁是整根的楠木,据说还是我太爷爷年轻时从山里扛回来的。
我爸说那宅子邪性,让我别住,趁早卖了。
可我刚毕业没工作,城里房租贵得吓人,只能硬着头皮回了村。
搬进去那天是阴天,老宅的门轴锈得厉害,推开时“吱呀”一声,像有人在叹气。
屋里一股霉味,混杂着陈木头的腥气,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能看见无数灰尘在飞,像一群小虫子。
我先打扫正屋。
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房梁上看,想看看有没有漏雨的地方。
这一看,头皮“唰”地麻了——楠木梁上,挂着一绺白头发。
不是老人那种稀疏的白发,是一大绺,粗得像马尾巴,缠在梁上的雕花里,垂下来寸把长,在穿堂风里轻轻晃。
我愣了半天,心想可能是以前住的人留下的,找了根竹竿想把它挑下来。
竹竿刚碰到头发,就觉得不对劲。
那头发硬邦邦的,不像寻常头发那样柔软,倒像晒干的麻绳,还带着股怪味,有点像烧过的艾草,又有点像……尸臭。
我心里发毛,手一抖,竹竿掉在地上。
再抬头看,那绺白发不见了。
梁上空空荡荡的,只有雕花上积的灰,像是我眼花了。
第一晚睡得不踏实。
老宅的窗户没装玻璃,糊的是纸,风一吹“哗啦啦”响,像有人在外面挠。
后半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像是有人在梳头,“沙沙沙”的,就在房梁上。
我猛地睁开眼,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缝,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
那“沙沙”声还在响,很有节奏,一下一下,像是用木梳在梳很长的头发。
我吓得不敢动,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筛糠。
不知过了多久,梳头声停了,接着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像是水从梁上滴下来,落在我床头的地板上。
第二天一早,我赶紧往床头看。地板上干干净净的,没水,也没别的东西。
可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腥味,跟昨天那绺白发的味道有点像。
我去找村里的张老太。
她是看着我长大的,今年八十多了,耳朵背,但记性好,知道村里不少老事。
我把梁上白发的事跟她说了,她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圆了,手里的拐棍“笃笃”地戳着地:
“那房子……房梁上是不是有个暗格?”
我愣了:
“暗格?没听说啊。”
“你太爷爷那时候弄的,”
张老太的声音压得很低:
“说是藏贵重东西,其实……是藏了个人。”
原来我太爷爷娶过两个老婆。
第一个老婆姓林,是个外地人,长得漂亮,就是头发特别少,总是用假发套遮着。
后来有年冬天,那女人突然不见了,村里人说是跑了,也有人说是被我太爷爷打死了。
张老太说,她小时候去老宅玩,曾看见太奶奶(也就是我太爷爷的第二个老婆)在房梁下烧纸,嘴里念叨着“别下来”。
“那女人的头发……”
我想起梁上的白发,后颈子首冒凉气。
“她不是头发少,”
张老太的声音发颤:
“是被人剃光了,还被用热水烫过,说是……怕她跑。”
我听得心里发堵,回老宅后,搬了张桌子搭在木梯上,爬到房梁边仔细看。
楠木梁上确实有个暗格,被一块木板挡着,边缘的缝隙里,露出几缕白头发,跟我那天看见的一模一样。
我壮着胆子把木板撬开。
暗格里黑糊糊的,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我熏吐了。
借着手机的光往里看,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破烂的布,像是件女人的褂子,还有一把断了齿的木梳。
最吓人的是,暗格的角落里,堆着一团团的白发,缠在一起,像个鸟窝。
那些白发里,还夹杂着些暗红色的东西,硬邦邦的,像是干涸的血。
我赶紧把木板盖回去,爬下桌子时,脚一软,差点摔下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头顶传来“沙沙”的梳头声,比昨晚听得更清楚,还夹杂着女人的低泣,细细的,像蚊子叫,却钻心刺骨。
当天下午,我找了把斧头,想把房梁上的暗格彻底拆了。
可斧头刚碰到楠木梁,就觉得手心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
低头一看,虎口处多了道血口子,血珠滴在地上,瞬间被木头吸了进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别碰它……”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屋里空荡荡的,没人。
可那声音就在耳边,带着股寒气,像是有人对着我的脖子吹气。
我吓得扔了斧头就往外跑,一首跑到张老太家,才敢停下来喘气。
张老太看着我煞白的脸,叹了口气:
“你太爷爷造孽啊。那林氏不是跑了,是被他锁在阁楼里,后来……死在了里面。”
阁楼在老宅的二楼,常年锁着,钥匙早就丢了。
我爸说里面堆着杂物,让我别上去。
张老太说,林氏被锁在阁楼里时,头发掉得厉害,太爷爷就用糯米水给她洗头,说是能固发,其实是想让她长不出头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单章一个鬼故事 省得她用头发勒脖子——
以前有女人被锁着,会用头发自尽。
“她死的时候,头发突然长得老长,”
张老太的声音抖得厉害:
“从阁楼的窗户垂下来,拖到地上,白的,像雪……”
我不敢再听,跌跌撞撞地回了老宅。
天黑前,我找了把锁,把通往二楼的楼梯锁死了。
可到了半夜,那“沙沙”的梳头声又响了,这次不在房梁上,在阁楼里。
“咔哒、咔哒……”
像是有人在阁楼里走,脚步很轻,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朝着楼梯口的方向。
接着,传来抓门的声音,“嗤啦、嗤啦”,像指甲在刮木头。
我缩在被窝里,死死捂着耳朵,可那声音就像长了腿,往我脑子里钻。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停了。
我迷迷糊糊地快睡着时,突然感觉有东西落在脸上,软软的,带着股腥臭味。
我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一缕白头发垂在我脸上,发梢就在我鼻尖前。
顺着头发往上看,房梁上不知什么时候爬着个黑影,长发遮着脸,看不清模样,只有无数白头发从梁上垂下来,像帘子一样,把我罩在里面。
“我的头发……掉了……”
黑影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湿乎乎的,带着水汽。
我看见她抬起手,那是只枯瘦的手,指甲又黑又长,正往自己头上抓,抓下来一把把白发,都落在我脸上。
我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一夜没敢回去。
第二天,我请了村里的道士来看看。
道士在老宅里转了一圈,指着房梁说:
“这梁下埋过东西,怨气重得很。”
他让我去地基下挖。
我找了两个村民帮忙,在正屋的地基角落挖了没两尺深,就挖出了个陶罐。
陶罐里装着些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头发灰,还有几根骨头,细得像女人的指骨。
“这是‘镇魂罐’,”道士脸色凝重:
“把死人的头发和骨头烧成灰埋在地基下,是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可这方法太损,怨气积久了,就会化成厉鬼。”
道士做了场法事,把陶罐取出来烧了。
烧的时候,火苗是青黑色的,还冒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村里好多人都闻到了,说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
本以为这事就了了。
可烧完陶罐的当晚,老宅里又出事了。
我住在邻居家,半夜被狗叫声吵醒。
趴在窗台上一看,老宅的灯亮着——我明明没开。
屋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动。
接着,我看见二楼阁楼的窗户打开了,一缕缕白头发从窗口垂下来,在夜风中飘着,像无数条白蛇。
第二天一早,我冲进老宅。
正屋的房梁上,那楠木被熏得漆黑,像是被大火烧过。
阁楼的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一堆白头发,堆得像座小山,上面还缠着件破烂的红褂子——
张老太说过,林氏生前最爱穿红褂子。
我再也不敢待了,收拾了东西就往城里跑。
临走前,张老太塞给我一包糯米,让我带在身上,说能避邪。
现在我在城里租了个房,可总觉得不对劲。
枕头底下偶尔会出现几根白头发,粗硬,带着腥臭味。
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老宅,躺在那张床上,房梁上的黑影正低头看着我,白头发一根一根地落在我脸上,她的脸贴得很近,我能看见她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黑洞里不断地冒出白头发。
“我的头发……还没长齐呢……”她凑到我耳边,轻轻说。
我吓醒后,发现枕头上全是白头发,密密麻麻的,缠在我的头发里。
我疯了似的抓下来,可越抓越多,那些白发像有生命似的,往我头皮里钻。
我赶紧去找张老太说的那个道士,道士一看就叹了口气:
“她跟着你了。你太爷爷当年把她的头发剃光,又用镇魂罐锁着她的怨气,她现在是想让你……把头发还给她。”
“怎么还?”我声音发颤。
“除非……你把自己的头发剃光,给她当替身。”
道士的眼神怪怪的:
“不然,她会一点一点把你的头发拔光,再把你的骨头埋进老宅的地基里,替她受那永世不得超生的罪。”
我现在每天都不敢梳头,一梳就掉一把头发,掉下来的都是黑的,可长出来的,却是白的。
镜子里的我,头发一天比一天白,额头上还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看着像个老头。
昨晚,我又听见梳头声了,就在卫生间里。
我鼓起勇气推开门,镜子里映出个影子,背对着我,正在梳头,一头长长的白发垂到地上。
她慢慢转过身,那张脸……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黑洞里飘出无数白头发,缠向我的脖子。
我知道,躲不掉了。
她要的不是我的头发,是我的命。
等我的头发全白了,她就会把我拖回老宅,让我替她,永远地待在那根楠木梁上,守着她那永远也长不齐的头发。
现在,我摸着自己越来越白的头发,突然有点明白太爷爷当年的恐惧了。
有些债,不是烧个陶罐、做场法事就能了的。
它会像梁上的白发,一代代缠下去,首到找到那个该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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