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保安室在大院最西头,紧挨着停尸房的后门。
铁皮房里就一张铁架床,一台老式电风扇,还有台连着监控的显示器。
我接班那天,老保安王头交钥匙时,指了指显示器上停尸房的画面,阴沉沉地说:
“后半夜别往那边瞅,尤其3号冰柜,那玩意儿‘爱动’。”
我那时刚从乡下出来,不信邪。殡仪馆的夜班算上我就两个人,另一个在前门守着,中间隔着两栋楼,夜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停尸房的铁门是特制的,厚得像银行金库,上面挂着三把锁,王头说这是怕“东西”自己跑出来。
头半个月太平。
每天夜里十一点锁门,凌晨五点开门,中间除了偶尔有送遗体的车进来,连只老鼠都没有。首到那个暴雨夜,3号冰柜出事了。
那天后半夜三点,雨下得跟瓢泼似的,砸在铁皮房顶上“噼里啪啦”响。
我盯着监控,眼皮越来越沉,突然显示器闪了一下,停尸房的画面变得模糊,只有3号冰柜的位置亮着点绿光——
那是冰柜运行时的指示灯,平时都是暗着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按了按对讲机:
“前门老张,停尸房3号柜是不是有问题?”
对讲机里只有电流声,“滋滋”的,像有人在磨牙。
我骂了句脏话,抓起手电筒和橡胶棍就往停尸房走。
雨太大,没走几步就浑身湿透,停尸房的铁门在雨里泛着冷光,三把锁都好好的,没被动过的痕迹。
可走近了听,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冰柜的内壁。
“谁在里面?”
我用橡胶棍敲了敲铁门,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空荡。
里面的声音停了。
我咽了口唾沫,掏出钥匙开锁。第一把锁顺利打开,第二把锁的钥匙刚进去,突然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像是冰柜的门被撞开了。
紧接着,是拖东西的声音,“哗啦——哗啦——”,像有人拖着块湿抹布在地上蹭。
我吓得手一抖,钥匙掉在泥水里。
就在这时,对讲机突然响了,老张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李!你快回来!监控……监控里3号柜的门开着!”
我顾不上捡钥匙,转身就往保安室跑。
冲进屋里一看,显示器上的画面清晰了——
停尸房里,3号冰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本该躺在里面的老太太不见了。
而地面上,有一道湿漉漉的拖痕,从冰柜一首延伸到停尸房的后门,也就是我刚才锁门的位置。
“门……门是锁着的啊!”我声音发颤。
“你再看!”老张在对讲机里喊。
画面突然切换到停尸房的后门,摄像头对着门外的走廊。
只见一个白影子慢慢从门后挪出来,是那个老太太,穿着寿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脚不沾地,飘在走廊里,正对着摄像头的方向“看”。
寿衣是那种老式的藏青色绸缎,我下午还见过,上面绣着“寿”字,此刻却像被水泡过,往下滴着黑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她怎么出来的?”我攥紧橡胶棍,手心全是汗。
“3号柜的老太太,是前天晚上上吊死的,”
老张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她儿子说,老太太死的时候穿着这件寿衣,脖子上勒出的印子深得能看见骨头……王头早说过,上吊死的不能进3号柜,那柜子正对着横梁,‘不干净’。”
他这话刚说完,显示器突然黑了。
整个保安室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照亮房间,墙上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个站着的人。
“滋啦——”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接着是个老太太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冷……给我盖盖被……”
我吓得一把扔了对讲机,抄起橡胶棍就往门口退。
闪电再次亮起时,我看见窗户上贴满了手印,是那种老年人的枯瘦手掌,指节突出,沾着黑泥,正慢慢往下滑,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而停尸房的方向,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刮擦声,越来越近,像是正顺着走廊往保安室这边来。
“不能开门!”
我想起王头的话,用桌子顶住门,后背紧紧贴着墙。
刮擦声停在了门口。
接着,是“咚咚”的敲门声,很轻,像老太太用拐杖敲的。
敲了三下,停了。
过了几秒,又敲三下,节奏慢悠悠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冷啊……”
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
“寿衣湿了……给我换件干的……”
我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闪电照亮门缝时,我看见一道白影子堵在门口,寿衣的下摆随着风往里飘,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像烂掉的水草。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停了。
外面的雨也小了些,只剩下风刮过走廊的“呜呜”声,像女人哭。
我瘫在地上,浑身的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首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殡仪馆的人来了。
停尸房的后门好好地锁着,3号冰柜的门也关着,老太太躺在里面,寿衣干干爽爽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地面上的拖痕不见了,监控也恢复了正常,昨晚的画面像是被人删了,只留下一片雪花。
“小李,你是不是看错了?”
馆长拍着我的肩膀,笑得不自然:
“这地方阴气重,眼花是常事。”
可我知道不是眼花。
保安室的窗户上,那些手印还在,用抹布擦了半天都擦不掉,像是渗进了玻璃里。
而我的橡胶棍上,冰山上的一片雪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沾着几根灰白的头发,湿淋淋的,缠在棍头上,拽都拽不断。
王头当天就来上班了,他看了看窗户上的手印,又看了看3号冰柜,蹲在地上抽了半包烟,说:
“她不是要害人,是找‘替身’盖被。上吊死的人,脖子上有勒痕,到了那边会被小鬼笑话,得找个活人给她焐焐,才能把印子消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是些糯米和桃木渣,撒在停尸房的门槛上,又在3号冰柜上贴了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
“这老太太生前最疼孙子,”
王头往冰柜里瞅了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她孙子跟你一般大,也是这时候来的城里……”
我心里一紧——我来殡仪馆上班,就是因为我奶奶上个月去世了,我想在离“死人”近的地方待着,总觉得这样能离她近些。
怪事没断过。
每天夜里,3号冰柜的指示灯总会准时亮起,绿光幽幽的,照在监控画面上,像只眼睛。
我开始失眠,一闭眼就看见那个穿寿衣的老太太,飘在我床边,头发上的水滴在我脸上,冰凉刺骨。
有天夜里,我实在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梦里,我回到了乡下的老房子,奶奶坐在炕沿上给我缝棉袄,嘴里念叨着:
“天冷了,穿厚点……”
可她抬起头时,脸变成了那个老太太的样子,脖子上有圈深紫色的勒痕,正慢慢渗出血来。
“我冷……”
她抓着我的手,往她脖子上按:
“你摸摸,冰不冰?”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桌子上,而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寿衣,藏青色的绸缎,上面绣着“寿”字,湿淋淋的,往下滴着黑水,把桌面泡出一圈深色的印子。
寿衣的领口处,有圈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形状跟老太太脖子上的勒痕一模一样。
我吓得把寿衣扔在地上,用脚踹到墙角。
可第二天早上,它又会整整齐齐地叠在桌子上,像没人碰过一样。
王头说,这是老太太认准我了。
“她把你当成她孙子了,”
他叹了口气:
“你要是再待下去,迟早被她‘勾’走。”
我想辞职,可馆长说招不到人,让我再撑几天。
就在我撑到第五天的时候,出事了。
那天夜里,我去停尸房检查,3号冰柜的门又开了。
老太太躺在地上,寿衣敞开着,露出脖子上的勒痕,深得能看见骨头。
而她的手,正抓着一个新来的年轻遗体的手,那遗体也是个小伙子,跟我差不多大,早上刚因为车祸送进来的。
“别碰他!”
我冲过去想拉开,可老太太的手像铁钳似的,攥得死死的,小伙子的手指竟开始微微动弹,指甲慢慢变得乌黑。
“他冷……”
老太太突然睁开眼,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黑眼珠:
“让他陪我,就不冷了……”
我抄起旁边的铁铲,往老太太手上砸去。
铁铲穿过了她的手,砸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而她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小伙子的脸开始发青,嘴角慢慢咧开,像是在笑。
“快走!”
王头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把桃木剑,往老太太身上刺:
“她要借尸还魂!”
桃木剑刺在老太太身上,冒出股黑烟,她尖叫一声,手松开了,身体像纸糊的一样飘起来,撞在停尸房的横梁上,“哗啦”一声;
横梁上落下些灰尘,落在她身上,她竟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成一缕青烟,钻进了3号冰柜。
冰柜的门“啪”地关上了,指示灯暗了下去,再也没亮过。
那个小伙子的遗体,第二天一早就被家人接走了,听说火化时,骨灰里混着些黑灰,像烧焦的头发。
我辞了职,离开那天,王头塞给我一块桃木牌,说:
“这地方的‘东西’,都记仇。你坏了她的事,她不会放过你的。”
回到出租屋的头个月,我总觉得脖子后面发凉,像有人对着我吹气。
有天洗澡,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脖子上,多了圈淡淡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形状跟老太太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上个月,我收到一个快递,没有寄件人,里面是件藏青色的寿衣,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绣着“寿”字。
我吓得当场就扔了,可第二天早上,它又出现在我的衣柜里,领口处放着一张照片,是个年轻小伙子的合影,旁边站着的老太太,笑得满脸皱纹——
正是那个穿寿衣的老太太。
照片上的小伙子,眉眼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昨天夜里,我听见衣柜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有人在里面穿寿衣。
打开一看,寿衣不见了。
而我的床上,放着一件叠好的棉袄,是我奶奶生前给我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的,里面的棉絮露了出来,混着几根灰白的头发,湿淋淋的。
镜子里,我的脖子上,红痕越来越深,像要渗出血来。
而我的身后,站着个白影子,穿着藏青色的寿衣,正慢慢抬起手,往我脖子上搭。
我知道,她找到我了。
她不是要找孙子,也不是要找替身,她只是冷。
冷了太久,需要找个像她孙子的人,用体温焐热她脖子上的勒痕,焐热那件湿透的寿衣。
现在,我也开始觉得冷了,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那种冷。
衣柜里的棉袄,我不敢穿,可夜里总能听见奶奶的声音,在我耳边念叨:
“穿上吧,穿上就不冷了……”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得玻璃“啪啪”响。
我看见窗户上,又贴满了手印,枯瘦的,沾着黑泥,正慢慢往下滑。
而停尸房的方向,3号冰柜的指示灯,大概又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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