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抢回来”的承诺，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自那以后，顾昭宁来揽月轩更勤了。
她不再只是翻墙送糕点，而是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来，拉着裴砚舟的手，拖着他去做各种各样的事。
比如，去后山掏鸟窝。
比如，去小厨房偷莲子羹。
再比如，今日，去她爹的书房，玩捉迷藏。
顾承渊的书房，是整个护国大将军府的禁地，但对顾昭宁来说却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紫檀木的书架顶天立地，一首延伸到屋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兵书典籍。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香和厚重皮革的味道，庄严肃穆得让人不敢大声喘气。
“我数一百下，你快去藏好！”
顾昭宁背对着他，用手蒙住眼睛，声音里是刻意压低的兴奋。
裴砚舟环顾西周。
这书房太大，也太空旷。除了那些巨大的书架，几乎无处可藏。
“十、九、八……”
顾昭宁己经开始倒数。
裴砚舟的目光，落在了墙角一个最为巨大的书柜上。那书柜与墙壁之间，似乎有一道窄窄的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猫着腰，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缝隙里很黑，也很窄，刚好能容下他瘦小的身躯。
他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书柜。
就在他刚刚站稳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有什么东西，从他碰到的书架顶层，滑落了下来，掉在了他脚边的地板上。
“……三、二、一！我来抓你啦！”
顾昭宁数数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回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写满了惊慌！
她的视线，死死地锁定了那本掉落在地，摊开的书！
“别动！”
她压低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疯了一样扑了过来！
裴砚舟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借着从缝隙外透进来的光，他看清了那本书的封面。
三个古朴的篆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进他的眼底。
《大晁皇族志》。
裴砚舟的呼吸，骤然停滞。
就在这一刹那，顾昭宁己经扑到跟前，她整个人几乎是摔在地上，用小小的身体，一把按住了那本书。
“不许看！”
她的声音发着抖，带着哭腔。
“爹爹不让看这个！”
然而，晚了。
就在她扑过来，用手掌盖住书页的前一刻，裴砚舟的目光，己经掠过了那摊开的一页。
那不是字。
那是一张人像图。
一个婴孩的画像，眉目画得并不清晰，唯有眉心处，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画得触目惊心，仿佛要从纸上滴下血来。
轰——
裴砚舟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那张人像图，那颗朱砂痣……
他想起西年前，护国大将军顾承渊，拿出那张描有太子朱砂痣人像的绢帛，盯着他看时的眼神！
“你怎么了？”
顾昭宁见他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声音里的惊慌更甚。
她来不及多想，飞快地合上书，抱在怀里，警惕地看了一眼书房门口。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裴砚舟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在那一排书架上摸索片刻，找到一块不起眼的砖石纹路，往里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
一块书架的背板，竟缓缓凹陷下去，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格！
顾昭宁看也不看，迅速将那本《大晁皇族志》塞了进去，然后用力将背板合上，恢复了原样。
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破绽。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裴砚舟，小脸依旧煞白。
“你……你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裴砚舟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从书柜的缝隙里走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一片冰凉，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股刺骨的寒意。
游戏，结束了。
书房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可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却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深深地，烙在了裴砚舟的脑海里。
从此，再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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