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冷硬的线条切割得泾渭分明。
谢汀晚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虚无中艰难地浮起,身下的触感不是她出租屋那熟悉的、带着潮气的旧棉布气息,而是过分柔软、过分陌生的顶级面料。
空气里也没有雨后的湿冷或霉菌味,只有一种带着强力除菌剂痕迹和残余药味的冰冷洁净,以及……萦绕不去的、属于周应星的冷冽压迫感。
她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酸痛和残留的高热眩晕。喉咙火烧火燎,干渴得发不出声音。肺部像被砂纸摩擦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和沉闷的回音。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
眼前,依旧是被厚厚镜片扭曲分割的模糊光影。熟悉的、无法摆脱的迷雾。
视线似乎更浑浊了些,光与影的边缘更加模糊难辨,像隔着一层再也擦不干净的、蒙尘的毛玻璃。
世界在她眼中,正加速失去棱角和色彩。
她微微转动脖颈,厚重的镜片后,那双茫然的眼睛努力聚焦。模糊的天花板,陌生的巨大水晶吊灯轮廓……昂贵的灰白色调……
这里……是哪里?
一个激灵,所有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带着酒气、秽物的恶臭、剧烈的呕吐感、肝胆俱裂的绞痛、男人狂暴的怒吼和绝望的挣扎……拍进了她的脑海。
周应星!
卫生间里那绝望的一幕,他的咆哮,他粗暴夺走手机,那辆疾驰飞窜的轿车里她徒劳的挣扎和最后的哀求……
然后……是这张床……
她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晃了一下,差点重新栽倒回去,她死死咬住牙关,才压下那阵要命的眩晕和恶心。
不行,必须走。立刻马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床边坐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一个小时,才终于积攒起一丝反抗这虚弱身体的力气。
她用抖得不像话的手,摸索着床沿,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蹭到床边,冰凉的脚趾触碰到同样冰冷的地板,甚至顾不上寻找自己的鞋,赤着脚站起来。
身体摇摇欲坠,眼前的模糊世界晃动得让她想要呕吐,但那股逃离的本能驱使着她,踉跄着、摸索着、朝着房门口那片巨大光影轮廓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光滑的门板时——
主卧的门,无声地开了。
周应星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大部分的光线,投下一片浓郁的阴影,将踉跄靠近的谢汀晚彻底笼罩。
他身上换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家居服,头发凌乱地垂落了几绺在额前,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墨染。一夜未合眼,他的下巴冒着青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强行压制的疲惫。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熬得晶莹剔透的白粥,一小碟开胃的酱菜,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微微蹙着眉,目光复杂地看着几步之遥、脸色灰白得像纸片、站都站不稳的谢汀晚。
他的视线在她赤着的、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双脚停留了一瞬,眉头蹙得更深。
“醒了?刚退了点烧,别乱动。”他端着托盘向前一步,想要扶她。
“躺回去,给你做了点吃的。”
谢汀晚的身体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一下,手指在身后死死地抠住了门框的棱角。
“不用。” 她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臂,尽管她几乎看不清具体的位置,“我要走了。”她说着,身体就再次试图绕过他,想从那片阴影里挤出去,动作又快又急。
“谢汀晚!”周应星下意识地横移一步,再次堵在她面前。手里的托盘因为他动作的幅度而轻微晃动了一下,温热的粥差点洒出来。
看着她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就要走的样子,看着她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却还强撑着的姿态……他将那碍事的托盘搁置在一旁玄关柜冰冷的石面上。
“走?!你要去哪里?!回那个破屋子?!去找那个虚伪恶心的男人吗?!”
他看着近在咫尺、镜片后那双依旧茫然、却不再看他、只是抗拒地微微侧向一旁的脸颊,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昨夜被高热灼烧过的脸颊……一个念头,一个自欺欺人构建了三年的、用以支撑他报复心理的、极端恶意又极度的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冲口而出。
“你那么需要一个人‘养’着你……是不是?你那么需要‘包养’?行啊!”
他猛地退开半步,手臂张开,指向身后这间巨大空旷、冰冷奢华的公寓,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逃离京城后,前夫卑微求施舍》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又狠狠指向自己,死死盯着她。
“谢汀晚!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也可以!”
“那个人渣给你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屑的嗤笑和一种狂乱的肯定,“钱?!保护?!资源?!”
“我给你!十倍!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他给你的我能给得更多更好!”
他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证明什么,仿佛想要看到她眼中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贪婪或者……哪怕是屈服。
他以为他会看到屈辱、愤怒或者恐惧。
然而——
谢汀晚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隔着那两片厚厚的树脂堡垒,她的眼睛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不再是茫然地躲闪,而是首首地“看向”他声音的方向。
下一秒。
“啪——”
一个灌注了所有屈辱和被他言语彻底碾碎尊严的巴掌,抽在了周应星那张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更加棱角分明、此刻却写满了疯狂和恶意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被这清脆的一巴掌抽得静止了。
“……周应星!你真……让我恶心!”
她吼完,再没有一丝犹豫,推开因为惊愕而瞬间僵滞住的周应星,踉跄着,拉开眼前沉重冰冷的卧室门,走向大门外。
谢汀晚没有回那个破旧的出租屋。她首接去了公司。
老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老板正悠哉地看着当天的财经新闻。
看到走进来的谢汀晚,他皱了皱眉:“咦?小谢?你不是请病假……呃?”
话没说完,就生生卡在喉咙里。
因为谢汀晚根本就没有要“请假”的样子。
她站在门口。脸色是病后惊心的灰败,眼睛下是浓重的青影,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厚重的眼镜片后,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模糊的位置,没有任何情绪。
她根本没去看老板错愕的表情,声音平静、清晰。
“刘总,我是来辞职的。”
“什……什么?”老板猛地站起来,一脸震惊,“小谢你……”
“这是我的辞职信。”谢汀晚没有看他,只是凭着记忆和模糊的轮廓走向他的办公桌方向,从包里拿出一份刚才打折的折得整整齐齐的A4纸,看也没看,啪的一声,放在了距离老板办公桌边缘还差一些距离的空地上,因为她没看清桌沿,纸张滑落在地。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更没有任何解释,一步一步,艰难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也走出了那个曾经是她唯一与社会连接的、摇摇欲坠的岗位。
她甚至没有回工位收拾任何东西。那点可怜的物品,早己无足轻重。
她摸索着走出那栋灰扑扑的小楼。早春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刺痛。
拿出手机,凭借记忆和残留的触感,艰难地找到了通讯录里唯一那个属于家的名字。
嘟……嘟……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堂哥谢凛带着浓重担忧和一夜未眠疲惫的声音:“晚晚?!你在哪?!你怎么样?!我昨晚……”
电话这头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谢凛在电话那头急得快要喊出来时。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才终于顺着冰冷的电波,传到了谢凛的耳边:
“哥……对不起…………我……真的成你的累赘了……”
呼吸变得极其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呜咽。
“……我……没办法……继续工作了……”
他能听出那声音里几乎要将人吞噬掉的崩溃和自责。
“晚晚!” 谢凛的心跳几乎停止,巨大的心疼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妹妹站在陌生的街头、如同被全世界抛弃般瑟瑟发抖、眼中只剩下无望黑暗的模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几乎要溢出的心疼:
“说什么傻话!你成谁的累赘了?你给哥听好了!”
“工作丢了?丢了就丢了!那种破地方!丢了正好!”
“在家好好休息!哪儿也不准去!哥养你!哥供得起!”
“你能好好活着……愿意在家待着……哥……哥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电话那头,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彻底崩溃的哭泣声。
谢凛紧紧握着手机,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滑下的滚烫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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