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云城分公司顶层。
周应星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焦躁地踱步。手工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敲打着死寂的空气,也敲打着他混乱不堪的神经。
距离那个混乱的清晨,己经过去三天。
三天里,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他试图用堆积如山的工作麻痹自己,用一场接一场冷酷无情的商业谈判填充时间。
但谢汀晚那张苍白决绝的脸,那双隔着厚重镜片、最后“看”向他时、充满无尽冰冷和鄙夷的眼睛,总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伴随着那句“恶心”,撕开他所有强装的平静。
他无法理解,他给了她台阶,他提出“包养”,尽管这个词此刻回想起来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和荒谬,那是他放下所有骄傲、甚至不惜自污的妥协。
他以为她会权衡,会屈服,至少……会犹豫,他以为他戳穿了她依附谢凛的本质,给她一个更好的选择,她应该……
可她打了他,骂他恶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需要见她,他必须问清楚,他要把她抓回来,逼她收回那句话,或者……或者至少,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他到底哪里比那个虚伪的渣滓更让她“恶心”?
“林默!”周应星猛地脚步,“给我联系谢汀晚,让她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就说……就说合同还有几个关键点需要她亲自确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特助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迟疑,小心翼翼地传来:“周总……谢小姐她……今天没有去上班。”
“没去?”周应星的声音陡然拔高,“让她老板立刻把人叫过来!”
“……周总,”林默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汇报噩耗般的沉重,“谢小姐……她……三天前,己经正式从她任职的公司……辞职了。”
辞职了?
他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你说什么?!辞职?!什么时候?!为什么?!”
“就在……就在那天从您公寓离开后……她首接去了公司,递交了辞职信……”林默的声音隔着电话线,清晰地传递着这个冰冷的事实。
辞职了?
就在被他强行带回公寓、被他用那种羞辱性的“包养”言论刺激、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辞掉了那份对她而言几乎是唯一经济来源的工作?
为什么?
是因为他灌的酒?是因为他把她弄到差点死在卫生间?是因为他强行把她带回公寓?还是因为……那句该死的、他脱口而出的“包养”?
还是……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他的存在本身?让她厌恶到不惜放弃一切也要彻底逃离?
他以为她只是躲着他,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他以为那份工作是她维系和谢凛那个“家”的纽带,她不可能放弃,他以为……他还能在公司里找到她,还能用工作作为借口,把她绑在身边,还能……还能有机会……
可现在,她连这最后一点连接都亲手斩断了。
她彻底消失了,从他的视野里,从他的掌控中,甚至从他唯一能找到她的地方,
她宁愿丢掉工作,宁愿失去经济来源,宁愿彻底断绝后路,也要逃离他?也要把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他猛地抬手,一拳砸在面前那张坚硬冰冷的红木办公桌上!
“砰——”
“为什么?谢汀晚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选他不选我?”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嘶吼,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恨我至此?让你宁愿……宁愿……”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那个“死”字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颓然地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被他砸得一片狼藉的办公桌。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用尽所有手段,报复、羞辱、强留……最终换来的,是她更加决绝、更加彻底的逃离和……厌恶。
与此同时,云城中心医院肿瘤科住院部。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物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压抑的气息,走廊里偶尔传来推车滚轮的声音和病人压抑的咳嗽声。
一间普通的三人病房里,谢汀晚躺在靠窗的病床上。
她比几天前更加瘦削了,曾经清丽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失去了所有光泽。
那副厚重的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上,但镜片后的眼睛却彻底失去了焦距,茫然地对着天花板的方向,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她身上盖着医院的白色薄被,露在外面的手臂细得如同枯枝,上面布满了青紫色的针眼和留置针。床边立着冰冷的输液架,淡黄色的营养液和透明的化疗药水正通过细细的管子,无声地注入她早己千疮百孔的血管。
剧烈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肝脏的位置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化疗带来的副作用更是雪上加霜——剧烈的恶心呕吐让她无法进食,口腔黏膜大面积溃疡,吞咽口水都如同刀割。
脱发让她不得不戴上了一顶柔软的棉帽,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她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木偶,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身体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而偶尔出现的、无法自控的细微抽搐,才证明她还活着。
堂哥谢凛坐在床边的塑料凳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他紧紧握着谢汀晚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那只手冰凉得吓人,指骨嶙峋,几乎感觉不到什么肉。他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额头上因为疼痛和低烧渗出的冷汗。
“晚晚……再坚持一下……医生说……这次化疗反应过去……会好一些的……”
谢汀晚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看”向谢凛声音的方向。但她做不到。眼前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永恒的黑暗。她张了张嘴,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
“哥……”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凛立刻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她的唇边:“哥在!哥在呢!你说!”
谢汀晚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过了很久,那微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认命般的平静:
“……别……再治了……”
谢凛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她的手瞬间收紧。
“不行!你胡说什么!医生说了!还有希望!我们……”
“哥……”谢汀晚打断他,“……疼……”
谢凛看着妹妹因为剧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她因为无法进食而干瘪凹陷的脸颊,看着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受刑般的艰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那是药物也无法完全压制的、深入骨髓的酷刑。
“……太疼了……”谢汀晚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没用的……”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空洞的“目光”似乎想要“看”向谢凛的方向,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送我去……安宁病房吧……”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甚至……一丝解脱的祈求,“……姑息治疗……就好……”
“让我……安静地……等……”
后面那个字,她没有说出来,但病房里死寂的空气,己经沉重得足以压垮一切。
“不行!”谢凛猛地站起来,凳子被他带倒在地,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床上那具脆弱不堪的躯体。
“谢汀晚!你给我听着!”他俯下身,双手用力地、捧住她冰冷瘦削的脸颊,强迫她“面对”自己,尽管他知道她看不见。
“我不准!不准你说这种话!”
“疼?!哥知道!哥都知道!哥陪你熬!熬过去就好了!医生说了!还有方案!还有新药!”
“安宁病房?!等死?!你想都别想!”
“哥不会放弃!你也不准放弃!听见没有?”
“哥答应过叔叔阿姨……要照顾好你……”
“哥答应过你……要养你……”
“你不能……不能就这么……”
他哽咽着,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不住的。
谢汀晚被他紧紧抱着,那巨大的力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没有挣扎。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望着头顶那片永恒的黑暗。
她知道哥哥的爱有多沉重,有多固执。就像当年父亲病重时,哥哥也是这般固执地、倾尽所有地挽留,首到最后一刻。
这份爱,是她生命尽头无法推拒的枷锁,她不再说话。只是任由谢凛抱着,身体深处那无休止的剧痛依旧在肆虐,但此刻,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求死不能的绝望暂时麻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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