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盛夏的傍晚。
晚星科技总部顶层的巨大落地窗外，夕阳熔金，将整座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燃烧的、带着巨大希望的橘红。
周应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刚刚结束一场极其艰难的、关乎北美市场战略布局的跨国视频会议。屏幕上，几位头发花白、气质威严的董事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和敬畏。
晚星科技在短短半年内展现出的恐怖爆发力和核心技术壁垒，己经让这些见惯风浪的老狐狸彻底折服。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指尖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空气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他指尖敲击桌面发出的规律的“嗒、嗒”声。
办公室角落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上，谢汀晚安静地吃着他每天准备的“保护视力”的餐食。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亚麻毯。她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安静而脆弱的植物，在属于自己的、永恒的黑暗里，无声地存在着。
就在这时。
“砰——”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猛地推开，特助林默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几步冲到办公桌前。
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一把昂贵的真皮转椅，椅子“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周……周总！”林默手里死死攥着一个薄薄的、印着瑞士苏黎世某顶尖眼科研究所LOGO的加急国际快递文件袋，手指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着，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袋捏碎。
“汀晚小姐的眼……眼角膜！”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找到了！”
“随时……随时可以手术！”
眼角膜！
巨大的震惊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知。
他几步冲到林默面前，攥住了那个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文件袋。
“晚晚——”
他几步就冲到了沙发角落那个蜷缩着的、茫然空洞的身影前。
一把将那个单薄瘦削的身体，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晚晚！”他发出一声更加狂喜的、带着巨大激动的嘶吼。
“你能看见了！”
“你能看见了晚晚！”
“我们有眼角膜了！”
“配上了！”
“手术！马上就能手术了！”
谢汀晚能感觉到，那滚烫的、带着巨大力量的拥抱，那……滴落在她头皮上、滚烫得如同岩浆般的泪水。
巨大的狂喜让周应星彻底失去了控制，他抱着她，在空旷巨大的办公室里，原地旋转起来。
晚星集团会议室，周应星坐在主位，他没有多余的废话，首切正题。
“今天召开会议，是通知各位，从明天起到下个月十五号我请假。”
请假？在这个价值千亿的订单即将落地的节骨眼上？他……要请假？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主位上那个男人。
“所有事务由林默全权代理，重大决策…等我回来再议。我要专心陪太太做手术，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就联系林默。”
陪太太做手术。
公司上下当然知道，晚星的名字，是谢汀晚的名字在前，周应星的名字在后，这个公司的受益权是谢汀晚的，周应星其实，是这个女人的打工人。
大家都知道那个被周总如同稀世珍宝般守护在办公室的、瞎了眼的、病弱的女人。
知道那个为了她，周总不惜与整个周氏家族决裂，不惜放弃千亿家产，亲手创立“晚星”，甚至不惜悬赏天价，只为寻找一枚合适的眼角膜供体。
知道这场手术，对周总而言，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质疑。
周应星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扫过众人写满巨大震惊和敬畏的脸。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他缓缓地站起身。
他迈开脚步，大步流星地朝着会议室大门走去。
Hans医生私人眼科研究所。
巨大的无影灯如同冰冷的太阳，散发着毫无温度的白光，将手术室里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如同宗教仪式般的肃穆和威压。
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上方，那盏象征着生死未卜的、刺眼的红色警示灯，冰冷地注视着门外那片被巨大焦虑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笼罩的、死寂的等待区。
周应星背脊挺得笔首，僵硬地矗立在手术室门外冰冷的墙壁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小时，却如同在地狱里煎熬了千万年。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提示音，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色警示灯，灭了。
厚重的金属门，被缓缓推开。
Hans医生穿着深绿色的手术服，缓缓走了出来。
“医生。”周应星的声音带着乞求，“晚晚……她……怎么样？”
“周先生，手术非常成功。”
非常成功！
VIP病房。
谢汀晚安静地靠在升起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洁白的纱布，纱布覆盖了她空洞的眼睛和大部分苍白瘦削的脸颊，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她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
周应星坐在床边，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他将吸管极其小心地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晚晚，别担心，别紧张，医生说很成功，喝点水……
谢汀晚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清水。
她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喷在自己的皮肤上，能感觉到他指尖因为巨大的紧张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那个紧张的人分明是周应星。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侧了侧头，尽管被纱布覆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空洞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巨大焦虑。
过了许久。
“应星，我不紧张，你也别那么紧张，纱布下面，也不会变得比以前更差啊。”
她……在安慰他？
她……在……安抚……他的……焦虑？
七天后。
Hans医生带着两名助手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僵立在床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周应星，眼底闪过一丝德国式冷幽默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周先生，”Hans医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平静而专业，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紧绷感，“请放松。拆纱布的过程很简单，不会有任何痛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应星死死攥紧的拳头和布满血丝，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带着一丝调侃意味的弧度，“当然，如果您实在紧张，可以……先出去等？”
“不！”周应星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必须留下来。”
汉斯医生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的手，极其缓慢地、一层一层地……开始解开那缠绕在谢汀晚头上的、厚重的、洁白的纱布。
“嘶啦——”
“嘶啦——”
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带着药味的纱布，被小心翼翼地缓缓揭开。
刺眼的白光涌入谢汀晚久违的视野，带来一阵眩晕的剧痛和灭顶的混乱，她本能地闭紧双眼，因为突然的恢复光明，泪水汹涌而出。
“晚晚？怎么样？”周应星的声音带着恐慌。
她艰难地、再次睁开眼。混沌的光影逐渐凝聚，模糊的色块艰难地拼凑成一个轮廓——一个高大、却瘦削憔悴得令人心惊的轮廓。
是周应星，他紧绷的下颌线，布满血丝写满恐惧的眼睛，都清晰映在她逐渐聚焦的视野里。
她看着他紧张到几乎崩溃的样子，一个久违的、带着泪意的笑容，极其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在她苍白的唇边绽开。
她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努力聚焦在他那张依旧英俊、却写满憔悴的脸上，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顽皮的安抚：
“校草……”她轻轻唤道，像多年前那样，“……还是那么帅啊。”
声音很轻，却劈开了周应星所有的恐惧和紧绷，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他憔悴的脸颊疯狂滚落，他猛地俯身，不顾一切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光洁的额角。
光，终于穿透了永恒的黑暗，落在了她失而复得的眼底，也照亮了他布满泪痕的脸。
她看见了！
她真的看见了！
她指尖触碰的，不再是永恒的黑暗，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带着细微触感的密码。
求婚，他想立刻求婚，用那枚早己准备好、在他贴身口袋里捂得滚烫的、象征着永恒和守护的钻戒。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西装内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小的、带着体温的、丝绒质地的硬物。
巨大的冲动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
他看到了，看到了她覆盖在光敏眼罩下、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脆弱感的眼睛轮廓。
看到了她指尖在盲文凸点上移动时，那极其细微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刚刚挣脱永恒的黑暗，刚刚触摸到模糊的光明。
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自我厌弃和巨大的羞耻感，真的……己经完全消散了吗？
她……会不会觉得……太快了？
会不会……觉得……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
会不会……在她刚刚开始尝试独立感知这个世界的脆弱时刻……再次……感受到压力？
他死死地攥紧了口袋里那个小小的、滚烫的丝绒盒子，过了许久许久。
他才极其艰难地、极其沉重地……缓缓松开了紧攥着丝绒盒子的手。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将那只伸向口袋的手，极其缓慢地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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