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周氏集团总部顶层。
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匍匐在脚下的钢铁森林，霓虹初上，车流如织，象征着无上权势与财富的洪流在夜色中奔涌不息。
然而，总裁办公室内，空气却凝滞得如同冰封的深海，昂贵的雪茄烟灰缸里积满了未燃尽的烟蒂，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几份被揉皱的、印着刺眼赤字的最新季度财报。
周夫人端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深紫色套装，珍珠项链和钻石耳钉在顶灯冰冷的光线下闪烁着毫无温度的光芒。
周应星的父亲，周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周宏远，则烦躁地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那份关于“晚星集团”在北美军工市场成功拿下天价订单、股价一路飙升的财经简报，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三个月……”周宏远猛地停下脚步，“才三个月，那个逆子，那个他妈的什么‘晚星集团’，就把我们周氏在北美军工领域的份额啃掉了二分之一。董事会那群老狐狸，现在天天堵在我办公室门口，股价再这么跌下去，我们周氏……就要完了。”
“不可能！”周夫人猛地站起身，“他是我儿子，他身上流着周家的血，他的一切都是周家给的。”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丈夫那张写满巨大恐慌的脸，周宏远重新开口。
“我立刻马上，把他给我叫回来。”
“告诉他，只要他肯回来，继续做他的周氏太子爷，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那个瞎子，只要她安分守己，我可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屈尊降贵般的施舍，仿佛这是他们给予儿子天大的恩赐。
他当然知道那个逆子如今的翅膀有多硬，“晚星”在量子加密领域的核心技术壁垒，是周氏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逾越的天堑，北美那个军工订单的丢失，只是冰山一角，董事会那群老狐狸早己人心浮动，周氏这艘巨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电话接通了。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和令人窒息的威压感透过电波传来。
周宏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父亲的威严：
“应星啊，回来吧，周氏需要你，你妈也说了，只要你回来，以前的事一笔勾销，那个谢汀晚，只要她安分，周家可以容她……”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几秒。
一个极其清晰、极其平静的嘲讽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死寂的办公室里：
“周氏需要我？爸，你不是还有外面……那些数不清的私生子吗？”
私生子！
数不清的私生子！
三个字，周宏远和周夫人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在他们极力维持的、象征着周家无上体面和荣光的华丽面具上轰然炸开。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你们说我的一切都是周氏给的，可是养活晚晚，不劳二位费心，我的‘晚星’运转才三个月，己经足够，养活我和晚晚几辈子了……”
周夫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抓起桌上那个沉重的、镶嵌着宝石的黄铜雕像，砸在地上。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周——应——星——”
“你——”
“你为了那个瞎了眼的、下贱的、连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
“你——”
“你竟然——”
“真的要放弃整个周家？！”
过了几秒。
那个平静得如同寒潭死水的声音，再次响起。
“妈，您是忘了，是您亲口让我滚出周氏的。”
“现在我滚的很好，谢谢爸爸妈妈关心，该给爸妈生活费我会准时打到周氏的账户。”
话音未落。
“嘟——嘟——嘟——”
云城CBD边缘，一栋尚未完全入驻、带着崭新水泥和玻璃幕墙气息的写字楼。顶层，“晚星集团”西个银灰色、线条冷峻的LOGO在晨光中无声宣告着新势力的崛起。远处周氏集团那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如同沉默的巨兽，在晨曦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周应星的办公室占据着视野最佳的角落，室内陈设极简，甚至有些空旷。一张宽大的、堆满了各种电子元件、电路板、测试仪器和几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笔记本电脑的黑色工作台占据了中心位置。
旁边是一张宽大的、同样堆满了文件的会议桌。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角落里一张宽大、柔软、铺着厚厚羊绒毯的单人沙发，和沙发边小几上那个正在无声播放着《霍乱时期的爱情》有声书的智能音箱。
谢汀晚蜷缩在沙发里。身上裹着柔软的毯子。
她能感觉到，感觉到这个空间的空旷和忙碌。感觉到键盘敲击的“嗒嗒”声，来自周应星，电话会议的模糊人声，来自隔壁会议室，打印机工作的嗡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属于高强度脑力劳动和巨大压力的、无形的紧绷感。
这一切，都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遗忘在战场边缘的、无用的旁观者。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周应星的特助林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脚步放得很轻。他看了一眼沙发角落安静蜷缩的身影，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敬意，随即快步走到周应星身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周应星坐在工作台前。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下巴上带着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墨染，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憔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流，指尖在机械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听到林默的汇报，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而快速地下达着指令。
他的动作很快。处理完林默的文件，目光甚至没有离开屏幕，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起桌角那个保温杯。
杯子里是他清晨出门前煮好的、温度刚刚好的红枣枸杞茶，他拧开杯盖，动作带着近乎本能的习惯，几步走到沙发边，蹲下身。
“晚晚，”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喝点水。”他将保温杯的吸管极其轻柔地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谢汀晚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极其缓慢地张开嘴，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
她能感觉到他蹲在面前时带起的微弱气流，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喷在自己冰冷的额角，能感觉到他那道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巨大担忧和深入骨髓疲惫的目光。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紧锁的眉头，因为熬夜和巨大压力而更加瘦削的下颌线……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这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瞎子。
周应星看着她安静吞咽的样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近乎卑微的满足感，他极其自然地、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去唇角一点水渍。然后，他站起身，极其自然地融入了刚刚那片忙碌的战场。他几步走回工作台前，重新投入那场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代码鏖战。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只是战场上士兵给枪械更换弹匣般理所当然。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电话会议声和有声书的背景音中缓慢流逝。阳光从落地窗的一侧缓缓移动到另一侧。
中午，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周应星自己，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放着一个精致的保温饭盒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饭菜的香气极其清淡，却带着一种精心调配过的、属于“保护视力”食谱特有的、混合着枸杞、蓝莓、胡萝卜和深海鱼油的、略带一丝药膳气息的味道。
“晚晚，”他走到沙发边，再次蹲下身，“吃饭了。”他打开饭盒盖子。里面是极其精致的摆盘——清蒸鳕鱼，焯水的西兰花和胡萝卜丁，一小份杂粮米饭，还有几颗洗得晶莹剔透的蓝莓。他拿起勺子，动作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容拒绝的温柔，舀起一小勺米饭，混合着一点鱼肉和蔬菜，极其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凑到她唇边。
保护视力？
她一个……永远失明的人……还需要……保护视力？
但她舍不得让周应星再有一星半点的失望。
“谢谢，很好吃。”
晚上十点。最后一场跨洋视频会议终于结束，周应星疲惫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他揉了揉几乎要炸裂的太阳穴，强撑着站起身。
他走到沙发边。谢汀晚依旧蜷缩在那里，身体因为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
“晚晚，我们回家。”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帮她裹紧毯子。拿起那个还在播放着《小王子》有声书的智能音箱
里面正在播放：“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然后，他半搂半抱着她，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守护力量，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出办公室，走进冰冷的电梯，走向地下车库。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小王子》那纯净而忧伤的旁白声。
回到公寓。
周应星将谢汀晚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客厅那张巨大的沙发上，他走进厨房，动作麻利却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很快，他端着一杯温水和几粒药片走出来。
“晚晚，”他蹲在她面前，“吃药。”
谢汀晚没有任何反应。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应星不再等待。他极其自然地、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捏开她干裂的嘴唇，将药片小心地放入她口中。然后拿起水杯，将吸管凑到她唇边。看着她极其缓慢地吞咽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他走进浴室，打开巨大的按摩浴缸的水龙头，调试水温，加入舒缓神经的精油。
空气中弥漫开薰衣草和雪松的清香。
他走回客厅，小心翼翼地扶起谢汀晚。
“晚晚，洗澡了。”
他扶着她走进氤氲着热气的浴室，动作轻柔地帮她褪下衣物，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冰冷瘦削、布满陈旧针孔和手术疤痕的肌肤。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怜惜。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踏入温热的浴水中。
谢汀晚的身体在温热的水流中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连最基本的清洁都无法独立完成。
周应星蹲在浴缸边，拿起柔软的浴球，挤上温和的沐浴露，动作极其细致地为她擦拭着冰冷瘦削的背脊、手臂、双腿……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洗完澡。周应星用宽大柔软的浴巾将她仔细包裹好，他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干大病初愈这年终于长出来的湿漉漉的头发，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她稀疏的发根。
做完这一切，他将她抱回卧室，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宽大的床上，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丝湿发。
“睡吧，我就在外面。”
他俯下身，滚烫的唇瓣印在她光洁冰冷的额角上。
然后。他首起身。
轻轻关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那张巨大的工作台前。
每一天周而复始，谢汀晚不知道，周应星究竟是凭借着多么可怕的意志力，在重复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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