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还未亮,靖王府内一片寂静。廊下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裴昭宁睡得并不安稳,恍惚间感觉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她迷蒙间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半蹲在她的床前。那人逆着些微晨光,轮廓被镀上一层银边,左耳的银海棠钉泛着微光。
"昭宁,我走了,你在京都要万事小心,等我回来。"萧明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梦境。
裴昭宁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迷迷糊糊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她努力想睁开眼,却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再次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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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窗纱洒进屋内,裴昭宁猛地惊醒。
"青霜!"她扬声唤道。
青霜应声而入,手里端着洗漱的铜盆:"姑娘醒了?"
"王爷......是不是来过我的房间?"裴昭宁攥紧了被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青霜面露讶色:"王爷天不亮就离府了,说是要赶在城门开启前出京。"她顿了顿,补充道,"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奴婢,说姑娘昨夜睡得晚,让奴婢别太早叫醒您。"
裴昭宁怀疑自己真是在做梦,但低头一看,枕边多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小盒。
裴昭宁怔怔地看着枕边的木盒,指尖微微发颤。原来那不是梦......他真的来过。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白玉雕成的海棠花簪。花蕊处嵌着一颗殷红的宝石,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簪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萧明湛凌厉的字迹:
"见簪如晤,等我归来。"
简短的八个字,却让裴昭宁的眼眶微微发热。她将玉簪紧紧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他己经踏上了危险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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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边境·落鹰峡
一队商旅缓缓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为首的男子头戴斗笠,身披粗布麻衣,看似普通的行商,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透露出不凡的气质。
追云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信,低声道:“殿下,京中最新消息——魏王自苏侧妃死后,连续半月称病不朝。昨日更当廷撕了兵部调令,扬言‘既护不住枕边人,要这江山何用’……六皇子趁机接管了北衙禁军。”
萧明湛指尖着耳垂银钉,冷笑一声:“我那皇兄倒是个情种。”他望向京城方向,积雪映得眸中寒光凛冽,“这痴情……本王笑纳了。”
追云又道"严将军的营地就在前面山谷。"扮作马夫的追云压低声音道,"但探子来报,五皇子的人己经封锁了所有要道。"
萧明湛——此刻化名为"林湛"的商贾——微微颔首:"绕道黑风岭。"
"王爷不可!"追云神色一变,"那里是狄戎流寇的地盘,而且二十年前,玄甲军就是在那附近遭遇伏击。"玄甲军至今视那里为禁地。"
萧明湛眸色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耳垂上的银钉:"那就更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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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岭
商队刚进入峡谷,山风骤急。萧明湛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指尖在缰绳上轻叩三下——这是玄甲军特有的警戒信号。
"王爷?"追云压低声音。
萧明湛眯眼望向两侧山崖:"太静了。"他右手缓缓移向腰间软剑,"连声鸟叫都没有。"
话音未落,山崖上突然滚落碎石。数十名身着皮甲的弓箭手现身,箭矢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用的竟是玄甲军特制的狼牙箭。
"有意思。"萧明湛冷笑,突然用云州方言高喊,"落鹰峡的兄弟就这点待客之道?"
山崖上的弓箭手明显骚动起来。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探出身:"你怎知......"
萧明湛一把扯开粗布外衫,露出内里银线绣的海棠纹里衣,左耳的银钉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因为你们埋伏的,本该是给自家兄弟送冬衣的商队!"
箭雨突然停滞。有人惊呼:"是慕容家的银海棠!"
混乱中,一支暗箭破空而来。萧明湛明明看见却未躲闪,任由箭矢深深扎入左肩。萧明湛闷哼一声,调整声音说道:"这一箭,可对得起你们身上穿的玄甲军旧甲?!"
山崖上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一个老兵颤抖着轻声道:“银海棠,难道是西殿下。”随即问道:"西殿下......当真是您?"
萧明湛拔出肩头箭掷于地上,染血的手指解开粮车油布——露出的不是粮草,而是整车的玄铁枪头,每个都刻着小小的海棠纹。
"正是。云州入冬早。"他声音沙哑,"我来给兄弟们送寒衣。"
峡谷中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当年被朝廷收缴的玄甲军制式武器,竟被重新铸成了新兵器。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山崖上的弓箭手纷纷摘下皮甲,露出内里破旧的玄甲军衬袍。
追云这才发现,那些"埋伏者"的箭囊都是半空的——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全力截杀。
领兵者发出号令,箭雨戛然而止。
萧明湛趁机高声道:"五皇子克扣军饷,任由你们挨饿受冻,这就是你们效忠的主子?今日我带来的不是商货,是粮食和药材!玄甲军的兄弟们,你们还要继续为虎作伥吗?"
山崖上一片死寂。突然,一个络腮胡将领推开众人,大步走到崖边:"殿下如何证明身份?"
萧明湛冷笑,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紫黑色毒纹:"'阎罗笑'的毒,除了慕容氏血脉,谁能撑过那个年纪?"他又从怀中取出半枚虎符,"这个,可还认得?"
络腮胡将领浑身一震,突然单膝跪地:"末将赵猛,参见殿下!"他转身怒吼,"都愣着干什么?放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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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军大营
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严朔须发皆白的脸庞。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军左眼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横贯眉骨,此刻正颤抖着双手,仔细检查着手中的半块虎符。
"是真的....."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二十年前,淑妃娘娘将半枚虎符交给静妃,托她转交给裴琰保管,另外半块下落不明。"粗糙的指腹着虎符上的海棠纹,"没想到另外半枚,竟真让殿下寻回来了。"
萧明湛肩头的伤还在渗血,闻言却冷笑一声:"六皇子把它藏在皇陵的机关密室里,外面布了三重机关。"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为了这半枚虎符,本王的一众亲信差点都折在那。"
萧明湛肩上的箭伤己经包扎妥当,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严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当年母妃......究竟留下了什么话?"
严朔长叹一声,从贴身的皮甲中取出一块染血的绢帕:"娘娘临终前说,若殿下二十五岁前敢碰云州,她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老将军苦笑,"可她也料到殿下不会听话,所以留下了这个。"
绢帕展开,上面用血写着:
"三万玄甲埋骨处,虎符重圆日。湛儿,娘要你活着,不是为复仇,是为守护"
萧明湛瞳孔骤缩——这正是母妃自缢那日,他在海棠树下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娘娘还说......"严朔忽然老泪纵横,"若殿下执意要为慕容氏复仇,就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娘娘其实不想让殿下与皇室抗争的,她只想你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缺的玉佩,正是当年慕容雪棠随身佩戴的信物。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炭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萧明湛死死攥着玉佩,指节泛白,肩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染红了绷带。
"殿下......"严朔欲言又止。
"我没事。"萧明湛抬眸,眼底的脆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锋芒,"明日黎明,我要在落鹰峡祭奠亡魂。"
严朔肃然抱拳:"末将这就差人去准备。"
严朔又到:“王爷,现在军中兵器短缺,三万玄甲军,可用兵器不足五千,若敌军来犯...”老将军深深地叹了口气!自慕容氏获罪,朝廷年年以'修缮'为名收缴兵器。如今将士们用的,还是二十年前埋在地下的旧刃。"老将军掀开帐帘,指向远处火光,"您看——"
营地方向,十余名士兵正轮流打磨同一把卷刃的陌刀。
萧明湛眸色一沉,突然转身抽出案边图册——正是裴昭宁那本《西海商路志》。哗啦啦翻至云州篇时,一抹朱批刺入眼帘:
"藏风谷铁矿含硫,不宜首铸兵刃。然硫能降熔点,若以松炭叠锻,可先制农具,再淬为刀坯。"
指尖猛地按住这行字,他想起那日海棠树下,昭宁指尖银针寒光凛冽:"王爷可知为何百炼钢绕指柔?——刚柔之变,存乎一心。"
"严将军,"萧明湛突然将图册拍在案上,"慕容氏旧部可还有懂'灌钢法'的匠人?"
严朔闻言,沟壑纵横的脸上突然焕发光彩:"殿下问着了!老铁官徐褚当年为避祸,带着三个徒弟藏在黑水村打铁。"他粗糙的手指在案上画出方位,"他们慕容氏祖传的'松炭叠锻法',最擅化废铁为利器。"
萧明湛立即起身,大氅带起一阵风:"备马。带上王妃标注的矿图。"
三更时分,一行人悄然抵达山坳中的村落。打铁声从茅屋里传来,须发皆白的徐褚正带着徒弟们锻打锄头。见严朔掀帘而入,老铁官手中铁锤当啷落地。
"二十年了..."徐褚颤抖着抚摸军牌,"将军终于来接我们了。"
萧明湛将《西海商路志》摊开在铁砧上。徐褚的独眼扫过昭宁的批注,突然哈哈大笑:"王妃是个行家!"他一把扯开地窖暗门,"殿下请看——"
窖内整齐堆放着数百把未开刃的犁铧。徐褚抄起一把掷向石壁,脆响中外壳碎裂,露出内里青灰色的钢胎。
"硫铁裹精钢,老汉琢磨了十年。"他咧开缺牙的嘴,"官府查验时是农具,战场上磨开就是快刀!"
萧明湛拾起一片碎铁,在火光下细看——断面密布松纹般的叠锻痕迹。他忽然解下腰间玉佩拍在砧台上:"即日起,所有硫铁矿按此法锻造。"
"慢着。"徐褚却按住矿图,"藏风谷的矿脉走向特别,得用'火龙烧山'法开采。"他指向昭宁标注的一处山脊,"王妃标记的这条岩缝,正是引火的最佳路径。"
帐外风雪呼啸,铁匠铺里火星飞溅。萧明湛凝视着逐渐成型的铁坯,忽然对严朔道:"传令各营,明日开始以'修缮农具'为名,向各村征集废铁。"
老将军心领神会——这既是掩饰,更是要发动边民藏铁于农。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山路上己排起长队,百姓们沉默地推着装满旧铁器的板车,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宛如压抑二十年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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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落鹰峡
晨雾如纱,笼罩着沉寂的山谷。三万玄甲军静立如松,铁甲凝霜,肃杀之气在寒风中凝结。祭台新垒,三牲祭品旁,一面残破的军旗静静铺展——那是二十年前慕容锋的战旗,旗面焦痕斑驳,血迹早己干涸成暗褐,唯有"慕容"二字仍倔强地挺立。
萧明湛一袭素袍,肩披玄甲,缓步登台。当他转身面对将士时,晨光恰好刺破浓雾,照亮他耳垂上那枚银海棠钉——与当年慕容雪棠所戴的一模一样。山谷中骤然响起一片抽气声,老兵的眼中瞬间涌上血色。
"二十年前,我的母族蒙冤而死。" 他的声音低沉,却如铁锤砸进每个人的胸腔,"今日我来,不是要你们为我复仇,而是要告诉你们——玄甲军的荣耀,从未被玷污!"
他猛地高举残旗,阳光穿透布帛,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仿佛无数亡魂在无声呐喊。"从今日起,我萧明湛以慕容氏血脉起誓,必为你们讨回公道!"
山谷爆发出震天怒吼,声浪如雷,震得崖壁碎石滚落。严朔热泪盈眶。
萧明湛目光越过山峦,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在那里,京城的方向,有个人正在等他归来——裴昭宁。
而他,必将兑现承诺。
裴琰手中的另外半块虎符,是要重回他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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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铸犁为剑
"五皇子近日有何动作?" 萧明湛将虎符收入怀中,指尖无意识地着肩头绷带,那里还渗着暗红的血迹。
严朔神色一凝,低声道:"探子来报,五殿下三日前秘密会见狄戎使者,以开放边境马市为条件,换取对方在落鹰峡设伏。" 他指了指山崖上残留的箭矢,"今日这批人,便是狄戎伪装的‘流寇’。"
萧明湛冷笑:"果然是他。" 他折断一支染血的箭矢,木茬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看来我这五弟,连勾结外敌的戏码都懒得遮掩了。"
"不止如此。" 严朔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五殿下还调走了云州大营半数驻军,谎称剿匪,实则……" 他压低声音,"在往京城方向移动。"
萧明湛眸色骤沉,眼底寒芒如刀。
"传信给谢停云——" 他缓缓攥紧箭杆,木屑簌簌而落,"就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江南该有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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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暗铸锋芒
幽深的地窖里,十二名铁匠沉默劳作。风箱鼓动,炉火熊熊,通红的铁块在铁砧上被反复锻打、折叠,火星飞溅如星雨。
"按古法,九锻为犁,十八锻成剑。" 老铁匠将半成品浸入马尿淬火,白烟腾起,刺鼻的气味弥漫,"硫铁经此处理,竟比寻常精铁更韧三分。"
萧明湛拾起一把未开刃的犁头,指腹擦过冰冷的棱线——看似粗笨的农具,但只要磨开暗藏的刃口,便是杀人利器。
"多亏王妃批注提醒。" 严朔低声道,"否则谁能想到,这被朝廷视为废矿的硫铁矿……"
萧明湛凝视铁砧上飞溅的火星,忽然想起昭宁演示银针时说的话——
"天下利器,不在于材,而在于用。"
她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又锋芒暗藏。
他缓缓握紧犁头,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传令下去——" 他抬眸,火光映照下,眼底杀意凛然,"明日,我们‘犁’了五皇子的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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