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萧明湛在殿外来回踱步，明黄龙袍的下摆己被晨露浸湿。殿内传来的每一声痛呼都像刀子般剜在他心上，素来沉稳的帝王此刻脸色煞白，连逐星递来的茶盏都接不稳。
"陛下，您坐会儿......"逐星话音未落，忽听得殿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萧明湛！我不生了！"
昭宁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怒意。萧明湛浑身一震，再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抬脚就要往里冲。
"陛下！产房血光不吉啊！"老嬷嬷慌忙拦住。
"滚开！"他厉声喝道，一把推开阻拦的宫人，径首闯入内殿。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裴昭宁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双手死死攥着床幔，指节泛白。她抬眼看见他，眼眶通红，声音颤抖："萧明湛，你骗我……你说不疼的……"
萧明湛心如刀绞，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俯身抵住她的额头："昭宁，对不起，对不起，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娘娘！再用力啊！"稳婆急得满头大汗。
裴昭宁咬紧牙关，攥着他的手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萧明湛从未如此慌乱过，只能一遍遍吻她的指尖，声音低哑："昭宁，再忍忍……"
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殿内的紧绷。
"恭喜陛下！是位小皇子！"
萧明湛却连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只是紧紧抱住裴昭宁，声音哽咽："昭宁……昭宁……不生了，我们再不生了。"
她虚脱地靠在他怀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仍扯了扯嘴角，气若游丝："萧明湛……你欠我的……"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声音颤抖："我欠你的，我用一世来偿还。"
"昭宁？"他颤抖着握住她冰凉的手，滚烫的泪砸在她掌心。
"承继光明，照耀山河......"萧明湛将鎏金名帖放在昭宁枕边，"就叫萧承煜，可好？"
裴昭宁虚弱地点头，指尖轻抚孩子胎发。小皇子忽然抓住她手指，惹得帝后相视而笑。这温馨却被太医打断："娘娘元气大伤，需静养百日。"
当夜萧明湛就搬来凤仪宫。批奏折的紫檀案摆在寝殿，喂药亲力亲为。第三日裴昭宁高热不退，他竟摔了药碗："治不好皇后，太医院全部陪葬！"
"妹妹把我们都吓坏了。"裴清宴抱着小外甥逗弄。
崔令仪给昭宁掖被角。
“给我抱一会”裴琰从儿子手中轻柔的抢过自己的小外孙，眉开眼笑地逗弄起来。
"小煜儿，这是外祖父从岭南带来的长命锁。"裴琰掏出的金锁片刻着貔貅，铃铛叮咚作响。萧承煜咯咯笑着去抓，差点带倒崔令仪捧着的参汤。
萧明湛忙扶住碗盏，忽然怔住——裴昭宁靠在他肩头睡着了，唇角还噙着笑。看来当年她没有赌错。
宁和十年春，京都西市。
"帝后情深，咱们才有这太平日子。"卖胡饼的老汉将热腾腾的饼子递给面前"商人夫妇"。女子帷帽下的金凤钗一闪，老汉突然瞪大眼睛："您...您们......"
萧明湛笑着摇头，将碎银塞进他手里。裴昭宁掰开胡饼分他一半，芝麻簌簌落在两人交握的指间。远处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父...父亲！"
十二岁的萧承煜骑马奔来，身后跟着假装商队护卫的羽林军。太子腰间玉佩与当年萧明湛大婚时戴的一模一样，在春光里莹莹生辉。
暮春的海棠花吹雪般落满肩头。裴昭宁着发间新簪——檀木雕的海棠花，花瓣薄得能透光。
海棠树下，落花纷飞。
萧明湛拥着裴昭宁，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花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我答应你的约定我做到了，会护着你和裴家，但是这自由我是给不了你了。"
他扣住她的后脑，吻落在她沾着花瓣的额间，一字一句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没有自由，只能陪在我身边。"
话刚说完，裴昭宁突然蹙眉，抬手捂住嘴，身子微微前倾，作呕吐状。
萧明湛一怔，连忙扶住她："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东西？"
裴昭宁缓了缓，抬眸瞪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意："萧明湛——"
他愣了一瞬，随即像是反应过来，眼底骤然亮起惊喜的光："昭宁，你……"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她咬牙，耳尖却悄悄红了。
萧明湛低笑出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海棠花簌簌落在两人身上。他贴在她耳边，嗓音低沉愉悦："嗯，是我的错。"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很高兴。"
裴昭宁靠在他怀里，轻哼一声："你当然高兴。"
他笑意更深，抱着她大步往回走："回宫，让太医看看。"
她揪住他的衣襟，闷闷道："这次要是再像生煜儿那样疼，你就别想进凤仪宫了。"
萧明湛低头吻她发顶，声音温柔却坚定："好，都听你的。"萧明湛打横抱起她。
（不过，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花雨纷飞中，年轻的太子正在肆意玩耍。春风翻动《西海商路志》的新篇章，墨香混着花香，飘向更远的山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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