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殿下，妾身刚才定是不小心坐碎了这旧罐子，”她强挤笑意，故作娇嗔地抚向后腰，“您快帮妾身瞧瞧，碎瓷可曾扎进伤口？难怪疼得这般钻心......”
话音戛然而止，李晏辞蓦然回首，眼眶血丝密布如蛛网，咬牙切齿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宋微宁觉的有些奇怪，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那个破罐子，只见李晏辞双手捧着一块碎片，那碎片上面的……是一只被压扁了的蛐蛐……
不知怎的，宋微宁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青黛那天说的话来：“殿下有三宝，斗鸡蛐蛐和遛鸟，昨儿新得的蛐蛐罐是霁青釉的……”
嗯……霁青釉的，眼前这明显是个破陶罐子，应该不会这么巧，就是它吧？
李晏辞盯着宋微宁看了许久，目光如淬了寒铁的利刃，一寸寸剐过她苍白的面颊。
良久，他忽而轻笑出声，唇角弧度讥诮，“宋微宁，你知道这只蛐蛐叫什么名字吗？”
宋微宁喉间发紧，冷汗沁透后背，连吞咽都成了艰涩的挣扎：“什……什么……”
“霜刃，”他一字一顿，声线浸着霜雪般的寒意，“寒霜凝刃，一击必杀，它厉害的很，跟着我南征北战，从未输过。”
宋微宁被李晏辞的笑吓得毛骨悚然，冷汗一下子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倒霉……是她跟这九皇子府八字犯冲吗？
“呵呵……殿下，真厉害啊……霜刃真厉害啊……不……还是殿下最厉害，殿、殿下真乃神人......能驯养出如此厉害的蛐蛐，霜刃威名赫赫，当配殿下的盖世英豪之气......想必殿下一定还有很多这样骁勇善战的蛐蛐……”
李晏辞忽地敛了笑意，面色沉如墨池：“不，我只有霜刃一只蛐蛐，玄珠也是，我只有这一只鸟，宋微宁，你今天吃什么了？”
“嗯？”
宋微宁愣了愣，如实回答道：“喝了些粥，吃了些点心……”
“哦，我还以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
这老阴阳家好可怕！
“走吧，随本宫进书房，该算的账，可多着呢。”
宋微宁踉跄后退半步，却被他袍袖一卷，径首拽向书房深处。
廊间风声呜咽，似读懂了她的心声……
“殿下……殿下……妾身……”
“噤声！”
这间书房简洁得近乎冷寂，寥寥几册书卷随意搁在楠木架上，西壁却满满悬着画卷，笔触皆出自同一落款——李晏辞。
“殿下真是好工笔，”宋微宁强压着颤意垂眸，“画的十分传神，妾……妾……”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不为别的，就因为宋微宁发现李晏辞画的不是玄珠就是霜刃，不是霜刃就是玄霄将军……
呵呵……死定了……
李晏辞让宋微宁在墙角站好，自己则捧着霜刃的“遗体”回到了桌前，呆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书房里沉默的让人窒息，仿佛连尘埃都凝固在呼吸的裂隙间，宋微宁的脑袋飞速运转，却怎么都想不到破局之法。
之前在御史中丞府，她在母亲手下讨生活，多少摸到了母亲的脾气，事事做低伏小，用卑微的姿态织出求生纹路，从未敢闯出过什么大祸。
现如今到了九皇子府，怎么就这么处处倒霉呢？
最关键的是，李晏辞根本就不好糊弄，上来就说一顿鞭笞，真是……不稳重极了！
宋微宁被罚站在墙角，不知过了多久。
暮色渐沉，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早己蜷成僵硬的茧，双腿更是麻木得仿佛被虫蚁啃噬，细微的颤动如秋叶般簌簌难止。
正当她恍惚间听见自己心跳与风声共振时，身后终于传来那道淬着寒意的嗓音：“过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吗……
抖着腿转过身时，李晏辞正将案上宣纸徐徐卷起，最后一笔墨痕犹在泛光，他抬头看了宋微宁一眼，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唱。”
“嗯？”
宋微宁僵在原地，喉头滚动的疑问噎在齿缝间。
唱什么？给他的蛐蛐唱个哀悼曲吗？
“不……不知殿下想听什么？”
“你既夸口能替了玄珠的差事，它那一嗓子能将月宫玉兔引得坠云，若你这嗓子学不来半分神韵……”
他忽地轻笑，指尖在案沿叩出泠泠一声，“本宫留着何用？”
“！”
冷汗顺着脊梁滑入衣襟，宋微宁觉着自己仿佛成了砧上鱼，被那笑意腌渍得透骨生寒。
好半晌，她才从喉底挤出一声喑哑的颤音，仿若破旧的弦勉强绷紧。
“云阙浮光映九霄，玉阶霜露冷鲛绡……萼绿华簪星汉落，飞琼袖舞月轮摇……鹤唳长空惊碧落，龙吟沧海撼琼瑶……霓裳一曲三千界，谁解瑶池宴未央？”
竟是霓裳羽衣曲的散序瑶池引。
《霓裳羽衣曲》共有散序瑶池引、中序羽衣谣上片和下片、曲破破云叹，宋微宁的嗓音好听，唱起来颇耐人寻味。
如果不计较那一丝丝颤音的话。
唱毕，宋微宁指尖仍颤着，她毕竟未曾正经学过声乐，那些婉转音律皆是当年蜷缩在嫡姐窗下，偷听先生授课时硬刻进骨子里的。
今日唱的这首曲子，则是当时在储秀宫的时候见过的谱子，好在她记性不错，这才背了下来。
此刻喉间余音未散，掌心却己沁出一层薄汗，她不知这半生拼凑的技艺，能否在这阎王般的九皇子面前蒙混过关。
李晏辞定定的看着她，缓缓踱至案前，指尖掠过青玉镇纸的纹路，忽地抬手攥住，阔步逼至她身前。
“伸手”二字掷地有声，惊得宋微宁喉头一哽，她怯怯抬起双手，腕间还留着昨夜被李晏辞攥住时青紫的淤痕，镇纸落下的刹那，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痛意如利刃剜进掌心。
她咬唇闷哼，喉间却被他厉声截断：“继续唱。”
破碎的哭腔裹挟着走调的小曲，从窗棂缝隙中飘散出去，待她踉跄着走出书房时，双手己肿得如发酵的面团，指缝间渗出的血丝，垂落的袖口掩住颤抖的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http://www.220book.com/book/SSC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