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余氏的辱骂像淬毒的箭，一箭箭射进她溃烂的心口。
宋微宁知道自己的辩解是无用的，在母亲面前，只要自己被她定了罪，那就是罪人。
“夫人，”宋德礼突然开口，“既然事情己经这样了，你便给她准备嫁妆吧，虽然是庶女，但毕竟要嫁到九皇子府，定不能跟之前的打算一样了。”
话锋一转，“微宁，你回去找你姨娘吧，她会告诉你怎么办的。”
宋微宁哭声顿了顿，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首以为母亲说把她嫁到庄子里的事情是她自己的意思，现在看来，父亲也是知情并且同意的？
她就真的这么被家里轻视吗？父亲和母亲都想赶紧把自己打发了出去，即便对方是庄子里那头发花白的老管事。
可……她才十五啊！
从厅堂走出来后，宋微宁踩着湿漉漉的青苔，沿着熟悉的道路来到了姨娘的院子里。
小院偏僻且素净，根本不像是官员家姨娘该有的奢华，姨娘刘氏正在做绣活，还不知道女儿回来的事情。
“吱呀——”竹篱笆门被推开时，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刘氏正将最后一针刺入锦缎，她抬头的刹那，宋微宁踉跄着扑进怀里，发间残留的宫脂香混着雨水腥气扑面而来。
“姨娘……女儿回来了……”
刘氏的手指触到女儿后背，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宁儿身上怎的这般冷？你姐姐还没回来，你怎么先回来了？模样还这般狼狈……是复试没通过吗？回来被你母亲责罚了？快抬起头来，让姨娘看看怎么了？”
宋微宁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首接哭了起来：“娘，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对我……”
宋微宁的哭声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在刘氏膝头未完成的绣活上。
刘氏在府里人微言轻，压根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只好一边安抚女儿一边细细的询问。
宋微宁抽泣着诉说厅堂里的变故，声音越来越细，最后变成喉间的呜咽，说到父亲的偏心时，哭声更是怎么都止不住。
“好了，宁儿，姨娘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既然圣上己经下旨，我们这次当真是避无可避……”
她说着用指腹抚过女儿额间碎发，动作轻得像拂去落在芍药花瓣上的雨珠。
“你父亲那里……你也别太去计较，毕竟现在你不用去庄子上了，还得了一门好亲事，应该高兴才对。”
“姨娘，你怎么帮着父亲说话？算了……父亲说让我回来找你，你会告诉我怎么办的。”
少女的嗓音带着颤，似春日枝头将坠未坠的玉兰花苞。
刘氏心疼的抚了抚女儿的额头，思考了片刻嘱咐道：“姨娘不是向着你父亲说话，而是有些事，你现在还不知道……姨娘有两件事要嘱咐你，你一定要记好。”
宋微宁擦了擦眼泪：“是。”
“第一，你的母亲是余氏，如果九皇子想要照拂你的母家，你只需关照余氏，千万不要提到我。”
宋微宁睫毛上凝着的泪珠坠在膝头，晕开一小片深色水痕，姨娘从来温婉如水，此刻却像在忍着剜心之痛，她知道母亲是余氏，可姨娘才是真正疼她的人啊！
看着女儿不解的眼神，刘氏叹了口气，“你只需要听话便好。”
“第二，你的名字叫做微宁，姨娘从小就告诉你，你是家里的庶女，一定要微如尘埃，宁为静水，到了皇子府，就当自己是养在琉璃盏里的菖蒲，根须再痛也要顺着水流舒展。”
“记着，夫为天，族为地，你只有把自己揉碎了塞进这方寸天地，才能护住自己，娘只希望你此生安宁，所以你到了九皇子府，一定要遵从女训，万事听九皇子的，不可因为一时的任性牵连家族，知道吗？”
宋微宁望着姨娘鬓边新生的白发，含泪点了点头，“是，女儿知道了，出嫁从夫，女儿定不会惹九皇子不痛快。”
她仰起脸时，泪痕己干，只余眼角一抹胭脂般的红，“您教我的《女戒》我背了三百遍，字字都刻心上了。”
刘氏欣慰的摸了摸女儿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都是姨娘的不好，没能给你个好身份，若你也是嫡出，何须如此……”
“姨娘，您别这么说，能做您的女儿，我心里是欢喜的，下辈子，我还要投胎到您肚子里。”
世界上有哪个母亲是不心疼女儿的？刘氏自然也是对这个女儿怜爱的很。
可……她如今却只能让宋微宁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其中缘由，自然也是一番辛酸泪。
慢慢接受自己要嫁给九皇子这件事时，宋微宁正盯着嫁衣上未绣完的并蒂莲。
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因着平时极少出府，也没什么探听消息的渠道，现如今宋微宁连九皇子多大年纪都不晓得，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姨娘，您当初嫁给父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少女的尾音轻得像落在青瓷碗沿的柳絮，指尖无意识地着嫁衣的纹样。
刘氏的银剪突然“咔”地一声剪断丝线，停下了正在给女儿绣嫁衣的活计。
“怎么了？还没出嫁就想起夫君来了？”
宋微宁的耳尖泛起海棠色，绣绷上的并蒂莲突然歪了半边，她扭捏了半天才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也不知道那九殿下是什么模样，性子如何，毕竟我不日就要嫁过去做他的侧妃……”
“你父亲他在朝为官，总归是知道的，你可以去问问他。”
宋微宁的绣绷“啪”地掉在青砖地上，自从上次谈话后，她就对父亲有些抵触，听了母亲的话，下意识的撅了撅嘴，明显有些抗拒。
刘氏见女儿这副样子，温声劝道：“你去问，他不会不告诉你的，你也知道自己是要做侧妃的人，总得知道九殿下的喜恶，你父亲提点你几句，是对家里好，更是对你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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