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宁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阴影，指尖绞着帕子绣的金线：“姨娘放心，我知道了。”
“对了，顺便问问你父亲什么时候安排绣娘过来，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只有咱们两个忙不过来。”
带着姨娘的嘱托，宋微宁来到了宋德礼的院子，门口的下人见她来了，伸手拦了拦。
“二小姐，老爷和夫人正在里面说话，您稍等片刻吧。”
宋微宁点了点头，就这么站在了廊下，她以前也经常被母亲故意晾着，让她罚站，想必以后嫁进九皇子府，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日影西斜时，正屋终于传来宋德礼浑厚的嗓音：“进来吧！”
宋微宁揉着发麻的膝弯跨过门槛，沉香气息裹着夫妻对坐的剪影。
“请父亲、母亲安。”
“你不好好在闺房里绣嫁衣，怎么过来了？”
宋微宁偷偷看了一眼余氏，见她的脸色还算平和，这才大着胆子说道：“回父亲的话，我想着大婚在即，却从未见过九皇子，希望父亲能提点几句，省得我日后在皇子府出差错。”
宋德礼闻言点了点头，“是该如此。”
“九皇子名李晏辞，年十六，长你一岁，其生母是慧嫔，算不得得宠，因诞育皇嗣才被封嫔，慧嫔的父亲是大理正，这种不得力的娘家给不到她什么帮助。”
宋德礼转动着茶盏，釉面倒映出他晦暗的眸色，“这李晏辞，虽贵为皇子，却是个不稳重的，打小像匹未驯的野马，平日里招猫逗狗、逛街遛鸟，没什么大作为，昨儿还在西市带着侍卫追斗鸡，被御史台参了本。”
他忽而轻笑，“你嫁给他，只需要安分守己，好好听话，温顺的笼中鸟才最得宠，知道了吗？”
宋微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是这般模样，她呆愣了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是……女儿知道了，父亲，还有一事，女儿的嫁衣……”
话还没说完，余氏己经冷笑出声：“你姐姐被封了美人，今日就要回来收拾东西准备进宫了，府里的人手不够，绣娘更是不可能紧着你。”
她捻着帕子轻笑，眼风扫过便宜庶女的素白裙摆，“你姨娘闲着也是闲着，给你绣嫁衣不是刚刚好吗，当年她替嫣然绣襁褓的手艺，我还记着呢。”
宋微宁喉头一哽，这就是不管她的意思了。
可毕竟是跟皇子结亲，单一件嫁衣肯定是不够的，还有床铺、寝衣等等，这都是需要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虽然离大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只有她和姨娘两个人，还是勉强了些。
“父亲......女儿只需三成绣娘，半月便能......”
其实她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不过……父亲真的不会为自己说一句话吗？
“嫣然入宫是大事！”
宋德礼忽地搁下茶盏，“你自幼跟着刘氏学针线，该明白嫡庶有别，你姐姐这边需要准备的东西多，做妹妹的，自然应该让姐姐先安安稳稳的入宫。”
宋微宁僵立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住喉间的颤音。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的心沉寂了下去，不想再做任何挣扎。
“那女儿先回去绣嫁衣了。”
门扉闭合的闷响震得烛芯骤颤，宋德礼扭头看向了余氏，“夫人，我知道你不喜刘氏和她的女儿，当年的事情……是我的错，可如今宁儿是嫁给皇子，要是绣活真的耽误了，九皇子那个泼皮闹起来，谁都没个安生日子。”
“老爷，”余氏拨弄着腕上玉镯，镯子磕在桌沿发出碎冰般的声响，“如果九皇子要的是宋家体面，我自有打算，不过您这般......倒像是舍不得庶女吃苦？”
宋德礼苦笑一声，“夫人说笑了，看来你心中己有章法，想必就算宁儿完不成绣活，你也会提前替她准备好，保全宋家颜面。”
余氏没再说什么，只一叠声的吩咐着身边的丫鬟，叮嘱她提前准备给宋嫣然的东西。
宋微宁扶着门框，掌心触到木纹里渗出的陈年漆泪，用指腹不自觉的摸了摸。
“臭门，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父亲不疼我，幸好，我还有个娘亲……”
————
街头巷尾己经传遍了九皇子即将娶御史中丞庶女为侧妃的事情。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中最让人议论纷纷的，还是九皇子这个不着调的人平时做出来的事情……
皇城东市茶肆的灰砖墙后，十几只鎏金鸡笼沿墙排开，彩羽翻飞间，鎏金斗篷下的人影们正将碎银推作小山。
“红翎！啄它眼！”
朱漆栏杆被拍得震响，一群人围在一起斗鸡，倏然，茶肆伙计踉跄撞开月洞门，托盘上的茶盏碎了一地：“殿、殿下来了！”
众人听到这呼喊，霎时如沸水泼雪，神色大惊，锦衣华服们顷刻间化作受惊麻雀，鸡笼被撞翻在地，青羽与玄袍纠缠着滚过泥地，钱都来不及收就落荒而逃……
不是他们不想跟九皇子玩，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李晏辞的斗鸡是万中挑一的，自然战绩不错，但多少也会有一两次状态不好吃败仗的时候，每当这时，李晏辞都会仗势欺人，以自己的身份强行扭转输赢。
他本是皇子，众人捧着他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几个银钱而己，可李晏辞他小心眼啊！
只要是输了，那对方那只鸡就别想活过当晚了，不是清炖就是红烧，也有可能会变成叫花鸡。
这斗鸡可不是普通的肉鸡，那都是主人家花费了心血的，被李晏辞这么一烹，还得逼你吃下去，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久而久之，李晏辞成了谁都不敢惹的煞星，可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小儿子呢，即使他闯了再大的祸，皇帝也只有宠着的份，半分惩戒都没有。
李晏辞走进来后，眉梢挑起，看着仓皇逃窜的那群背影，指尖抚过自己那只冠羽滴血的“玄霄将军”，忽地轻笑出声：“这些东西，倒比鸡还经不起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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