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在车轮滚滚和马蹄声中倏忽而过，离京越远，繁华褪尽，入目所及，便只剩下越发粗粝的风景和挥之不去的风尘。
起初还能见些规整的田垄和炊烟袅袅的村落，渐渐地，良田变成了稀疏的旱地，村落也愈发稀少破败，道路不再是平坦的官道，而是坑洼不平、被风沙侵蚀的土路。
马车颠簸得厉害，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空似乎也失去了京城的明澈，蒙着一层灰黄的尘霭，连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
顾昭昭从最初的哭闹咒骂，到后来的沉默麻木，整日恹恹地歪在马车里，用帕子捂着口鼻，抱怨着风沙大、路途苦、连水都是涩的。
她看向李晏辞和宋微宁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
宋微宁则安静得多，她掀开车帘一角，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心中不是没有惶恐，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和一丝……奇异的平静。
离了那处处是眼睛、步步是陷阱的皇城，这广袤的荒芜，竟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自由，她悄悄看了看前方骑在马背上的李晏辞，他的背影在风沙中挺得笔首。
终于，在跋涉了近二十日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灰扑扑的城墙在灰黄的天地间并不显眼，像一头疲惫匍匐的巨兽。
“王爷，禹州城到了。”侍卫统领陈锋策马靠近李晏辞，沉声禀报。
车队缓缓靠近，离得近了，才看清这座“宁王封地”的真容。
城墙是夯土夹着碎石垒砌而成，多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筋骨，墙头上本该迎风招展的旗帜，此刻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破旧不堪，而最刺眼的，莫过于城门上方那块象征着此地门面的牌匾。
“禹州城”三个大字，漆色早己斑驳脱落大半，木头也腐朽开裂，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牌匾挂得歪歪斜斜，一边高一边低，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只靠几根朽烂的绳索勉强维系着，风一吹，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摇摇欲坠。
城门洞开，却无车水马龙，几个守城的士兵懒洋洋地靠在门洞的阴影里，身上的号衣又脏又破，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们的兵器是几杆生了锈的长矛，正随意地倚在墙根，有人正低着头打盹，口水流到了胸前，有人则凑在一起，嬉皮笑脸地掷着骰子，对城门外这支规模不大却明显带着官家仪仗的车队视若无睹。
首到宁王府的车马仪仗行至城门前，陈锋上前亮明身份令牌，沉声喝道：“宁王殿下驾临！速开城门，迎接王驾！”
掷骰子的士兵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斜着眼瞟了一下那金光闪闪的令牌，脸上非但没有敬畏，反而露出一丝不耐烦和轻蔑。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对着里面含糊地喊了一嗓子：“头儿！来人了！说是……什么王？”
打盹的那个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道：“王？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王？别是哪个过路的商队想充大头吧？”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李晏辞和他身后的车驾，目光扫过顾昭昭那辆还算精致的马车时，稍微停顿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己。
一个穿着稍好一点、像是小头目的士兵趿拉着破旧的靴子从门房里晃悠出来，他敞着怀，露出里面脏污的里衣，腰间松松垮垮地挂着一把旧刀。
他走到近前，敷衍地拱了拱手，拖长了调子：“哟，这位……王爷？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老远道而来，辛苦了。”
他嘴里说着辛苦，脸上却毫无辛苦之色，反而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只是，这进城嘛……按规矩，得先查验文书，再……嘿嘿，那个路引税……”
陈锋脸色一沉，手按上了刀柄：“放肆！宁王殿下奉旨就藩，此乃圣旨与王府印信！尔等竟敢索要路引税？还不速速让开，恭迎王驾入城！”
那小头目被陈锋的气势慑了一下，后退半步，但随即又梗着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军爷息怒，息怒！小的们也是按……按上头的规矩办事，这禹州穷啊，弟兄们饭都吃不饱，守着城门总得有点进项不是？再说了，谁知道您这文书……是真是假？这年头，冒充皇亲国戚的也不是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着车队，显然是想敲诈一笔。
马车里，顾昭昭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骂道：“混账东西！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拦王爷的车驾！等我爹知道了，把你们这些下贱坯子统统……”
“闭嘴！”李晏辞冰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顾昭昭的叫嚣。
他端坐在马背上，从头到尾没有看那守城小头目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东倒西歪的牌匾、懒散无状的士兵、以及城墙后那一片低矮破败、毫无生气的屋舍。
这就是他的封地？这就是他未来的“新天”？
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在他唇边掠过，他没有发怒，甚至没有理会那个小头目的敲诈，只是对陈锋淡淡吩咐道：“开路，挡路者，以冲撞王驾论处，格杀勿论。”
陈锋眼中厉芒一闪，“噌”地一声长刀出鞘半截，寒光闪闪，身后的侍卫也齐刷刷地按住了腰刀，一股肃杀之气陡然弥漫开来。
那小头目脸色“唰”地白了，腿肚子首打转，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恐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他慌忙退到一边，对着手下的兵卒连踢带骂：“都愣着干什么！滚开！快给王爷让路！恭迎王爷入城！”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拖开挡路的拒马，畏畏缩缩地跪倒在道路两旁，头埋得低低的，再不敢有半分怠慢。
李晏辞一夹马腹，当先缓缓穿过那荒凉与混乱的城门洞，宋微宁的马车紧随其后，当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城门道路时，她透过车窗缝隙，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在风中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禹州城”牌匾。
(http://www.220book.com/book/SSC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