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昭猛地抬起了头，眼底迸出灼灼的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什么？你有什么方法？快说与我听！”
那人却只轻笑，雾色般的眸中漫开几分莫测，“不可说，但你不必担心，时机一到，我自会去找你。”
这下顾昭昭可开心了，她擦了擦眼泪，依偎在了那人怀里，指尖却带着孩童般的执拗拧住他的衣襟，“你可莫要骗我，你要是敢不来找我，我定叫我爹绑也把你绑了过来。”
“自然，自然。”他低笑应着，声线如浸了蜜的丝帛，将她所有不安都裹进温柔的旋涡。
李晏辞封王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也飞到了蕊珠阁，宋微宁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禹州……无召不得回京……
这两个词像冰冷的石头砸进心湖，没有顾昭昭那样的歇斯底里，没有哭喊，只有一股深沉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瞬间包裹了全身。
她想起了皇子府里开始有了一点“家”的味道的蕊珠阁，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被放逐到遥远的西境，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更深的恐惧随即攫住了她——姨娘！她走了，姨娘在那吃人的宋府，在嫡母手下，该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才借着李晏辞的“恩宠”，让姨娘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点，如今她这个“依靠”要被放逐到天边，姨娘……姨娘会怎样？
一股巨大的酸涩涌上鼻尖，宋微宁眼眶瞬间红了，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泪意逼了回去。
哭没有用，顾昭昭可以跑回娘家哭闹，她不能，她的娘家，是姨娘的囚笼。
“备车。”宋微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对青黛说，“去禀告王爷，我想……回府看看姨娘。”
宋府的西角小院，依旧清冷破败，青苔斑驳的院墙在暮色中泛着冷意，枯黄的藤蔓攀着雕花窗棂无力地垂落。
宋微宁的到来，让姨娘刘氏又惊又喜，但看到女儿微红的眼眶和强作镇定的神色，刘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宁儿，怎么了？可是在王府受了委屈？”刘氏拉着女儿的手，急切地问，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宋微宁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似浸了水的棉絮般发沉：“姨娘，我没事，是……是王爷封了宁王，有了封地，在禹州，圣旨下了，半月后，我们就要离京了。”
“禹州？”刘氏显然也知道那地方的偏远，脸色瞬间白了，“那么远？还……还回来吗？”
宋微宁垂下眼帘，声音低得像耳语：“无召……不得回京。”
六个字如六枚铁钉，将母女二人钉在原地，风忽然停了，廊下烛火摇曳，投下两人交叠却渐冷的影子。
刘氏握着女儿的手猛地收紧，指尖冰凉，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叹息。
她明白了，女儿这一去，恐怕就是永别，这深宅大院，终究还是把她们母女彻底分开了。
“好……好……”刘氏的声音哽咽，泪珠无声滚落，“宁儿，别怕，离了京城……离了这是非地，或许……或许是福气，王爷他……待你好吗？”
宋微宁看着姨娘憔悴的脸和那双熬坏的眼睛，心如刀绞，她用力点头：“王爷他待我好，姨娘放心。”
她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塞进刘氏手里，“姨娘，这是我攒下的一些体己银子，您收好，藏严实了。”
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还给您准备了一些常用的药材，尤其是治眼睛的决明子粉，裹在最里层，您每夜熏眼时，记得把窗棂子关严实些......以后……女儿不能在您身边，您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事……万事忍耐，千万别和母亲顶撞……”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
刘氏紧紧抱着包袱，如同抱着女儿最后的心意，老泪纵横：“我的宁儿……苦了你了……娘知道，娘都知道……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凡事……多长个心眼……”
母女俩抱头痛哭，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和紧紧相握的手，她们知道，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如此亲近了，嫡母那边派来催促的丫鬟己经不耐烦地在院外探头探脑。
宋微宁狠狠心，擦干眼泪，最后深深看了姨娘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决然地转身，挺首了单薄的脊背，一步步走出了这承载了她所有卑微和温暖的小院。
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离愁和沉重的未来。
宋微宁回到王府时，己是傍晚，府内一片兵荒马乱，仆役们行色匆匆地收拾着箱笼，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离别的愁绪。
她甫踏入蕊珠阁的雕花门槛，就看到李晏辞负手站在廊下，似乎是在等她，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微红肿的眼眶和强装平静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没有问她在宋府发生了什么，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都安排好了？”
宋微宁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轻轻点头，喉间哽着一缕未散的酸涩：“谢王爷关心，妾身……都安排好了。”
李晏辞看着她明明脆弱却强撑坚强的样子，心中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他移开目光，望向远处忙碌的仆役和堆放的箱笼，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禹州虽远，未必不是新天，收拾吧，半月后，启程。”
他没有说安慰的话，但这句“未必不是新天”，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宋微宁心中漾开了一丝微弱的、对未知未来的涟漪。
她看着他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被放逐的王爷，背影似乎比在皇城时，更加沉凝，也似乎……更加可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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