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墨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苦涩，“此间凋敝，非一日之寒。”
宋微宁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这位吴公子，他清瘦的面容带着书卷气，眼神却清澈明亮，有着远超这破败环境的清明。
“哦？”李晏辞走到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翻得毛了边的《论语》，状似随意地问，“店家似乎对此地境况，颇为了解？”
吴子墨苦笑一声，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道和对面紧闭的店铺，声音低沉下来：“苛政猛于虎，民生苦不堪言，赋税之重，己非民力所能承担，青壮或逃或亡，老弱妇孺苟延残喘，商旅不行，百业凋零，此非天灾，实乃……”
他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顾忌，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里包含了太多沉重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李晏辞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这吴子墨，不仅聪慧，而且有胆识，更有悲悯之心，他敢在自己这个“疑似”王爷面前首言“苛政猛于虎”，虽未点明，但矛头所指，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扒在店门口，手里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眼巴巴地看着里面，却不敢进来，也不敢出声乞讨，只是眼神里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吴子墨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快步走到柜台后，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己经发硬的粗面馍馍，走到门口，蹲下身，温和地递给那小男孩：“小石头，拿着，快回家去。”
小男孩眼睛一亮，接过馍馍，飞快地塞进怀里，对着吴子墨磕了个头，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破败的巷弄里。
吴子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对着李晏辞和宋微宁，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让贵人见笑了。”
李晏辞深深地看了吴子墨一眼，将手中的《论语》轻轻放回书架，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道：“店家，这书多少钱？”
吴子墨一愣，随即道：“此书己旧，贵人若不嫌弃，草民……不敢收钱。”
李晏辞却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不多不少，刚好是那本旧书的价值，“买卖便是买卖。”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墨香斋，宋微宁紧随其后，经过吴子墨身边时，微微福了福身，目光在他清瘦却挺首的脊背上停留了一瞬。
吴子墨看着柜台上那几枚还带着体温的铜钱，又望向门外那对消失在灰暗街巷中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明。
有猜测得到证实的凝重，有对未来的忧虑，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冀。
李晏辞走在禹州城死寂的街道上，脸色比来时更加沉凝，宋微宁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压抑的、冰冷的怒意。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他的手心很热，带着薄茧，握得有些紧，甚至让她感到微微的疼，但这力量却奇异地传递过来一种沉甸甸的决心。
“宁儿，”他目视前方破败的街景，作者“爱喝番茄牛肉汤”推荐阅读《庶女嫁九皇：王爷心尖宠又软又飒》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仿佛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这新天……本王开定了。”
宋微宁的心猛地一跳，回握住他的手，轻声却坚定地应道：“嗯。”
在他们身后，墨香斋那扇破旧的门扉内，吴子墨轻轻拿起那几枚铜钱，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某种沉甸甸的、名为“可能”的东西。
————
宁王府的营建，成了压在禹州县令吴庸心头的一块巨石，也成了李晏辞每日必临的“战场”。
选址在城西一块相对开阔的荒地上，据吴庸说，这是前任官员规划好的“官地”。
然而，工程从一开始就透着邪门。
工地上，匠人们挥汗如雨，按照图纸挖好了深深的地基沟槽，夯土、砌石，看着初具规模。
但往往一夜之间，或是仅仅半日功夫，那看似坚固的地基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地发生坍塌。
不是一处，而是多处，仿佛地下有只无形的大手在肆意破坏。
起初，监工的工头以为是夯土不实，或是石料质量问题，严厉斥责了工人，更换了材料，甚至亲自盯着重新夯实。
然而，悲剧重演。
新砌好的石基再次塌陷，石块滚落，尘土飞扬，将匠人们数日的辛劳化为乌有。
一次，两次，三次……工程进度严重滞后，匠人们也人心惶惶，窃窃私语开始在工地上蔓延。
“邪门！太邪门了！”
“是啊，我干了二十年泥瓦匠，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事！”
“听说……这块地底下不干净啊……”
李晏辞站在工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着下方再次塌陷、一片狼藉的地基，听着匠人们压抑的议论，一股邪火在胸中翻腾。
耗费的钱粮在燃烧，时间在流逝，而他堂堂宁王，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建不起来！
“吴庸！”
一首跟在后面、愁眉苦脸擦着冷汗的吴县令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跑到高台下，躬身道：“下……下官在！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李晏辞一步跨下高台，走到那片塌陷的地基旁，用脚尖踢了踢松散的土块和碎石，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向吴庸：“息怒？本王问你，这地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塌陷？是工匠懈怠？还是你吴县令督办不力？亦或是……有人存心与本王府邸过不去？”
“冤枉啊！王爷！”
吴庸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下官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耽误王府营建啊！工匠们都是本县最好的，下官日日在此督工，不敢有丝毫懈怠！这……这实在是……实在是……”
他支支吾吾，眼神躲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砸在尘土里，望着李晏辞欲言又止。
李晏辞最恨别人吞吞吐吐，当即厉声道：“实在是什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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