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其中一支小楷笔，笔杆末端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那是皇城西市“文墨轩”独有的标记！文墨轩的笔墨纸砚，向来只供京城达官贵人，价格不菲，且极少外流。
李晏辞不动声色地将笔放下，又拿起旁边一叠未用的宣纸，纸张细腻洁白，触手柔韧，对着光线看，隐有暗纹，这是“澄心堂”的顶级熟宣，同样只流行于京城上层文人圈。
“吴县令这书房，倒是雅致。”李晏辞放下宣纸，状似随意地笑道，“这笔墨纸砚，瞧着都是上品，尤其是这宣纸，细腻柔韧，非澄心堂莫属吧？还有那支小楷笔，可是文墨轩的手艺？吴县令对子墨公子真是用心良苦啊，连文房用具都特意从京城采买？”
吴庸刚端茶进来，闻言手微微一抖，茶水差点洒出，他脸上堆起笑容，连忙道：“王爷好眼力！正是正是！犬子……犬子愚钝，就喜欢捣鼓这些笔墨玩意儿，下官想着禹州偏僻，难寻好物，恰好……恰好有京中故旧往来，便托他们捎带了一些，不值几个钱，不值几个钱……”
“哦？京中故旧？”李晏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无波，“能捎带文墨轩和澄心堂的东西，看来吴县令这位故旧，在京城颇有些门路啊。”
“呃……是……是认识些小官小吏，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吴庸额头冒汗，含糊其辞，只想赶紧岔开话题。
李晏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和煦，他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其他闲话，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从这天起，李晏辞对吴府的蹭吃蹭喝更加频繁，甚至有时会不经意地在府里多待一会儿，借口消食在院子里走走，或者好奇地看看吴府库房里的禹州特产，吴庸虽觉不便，却也不敢阻拦。
李晏辞真正的目标，是留意吴府所有进出的物品，特别是那些打着给儿子买文房用具或禹州特产旗号的包裹，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吴府几个负责采买的心腹下人，以及他们常走的路线和时间。
这一日，李晏辞的暗哨回报，吴府管家吴福亲自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驴车，天不亮就悄悄从后门出了城，方向像是去码头，陈锋立刻带人暗中跟上。
在城外十里亭附近的一处僻静岔路口，吴福的驴车与另一辆同样不起眼的马车短暂交汇，双方没有下车，只是交换了几个包裹，吴福拿到包裹后，立刻调头回城，而那辆马车则继续向码头方向驶去。
“拦住那辆马车！吴福那边，继续盯着！”陈锋当机立断！
王府侍卫如同猎豹般扑出，那马车车夫大惊失色，挥鞭想逃，却被侍卫瞬间制服，车厢里坐着一个商人打扮、神色惊慌的中年男子。
“搜！”
侍卫们迅速搜查马车，在车厢底部的夹层里，搜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厚厚一叠书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但火漆封印的图案却异常独特，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
李晏辞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当他看到那玄鸟火漆时，瞳孔骤然收缩。
玄鸟……这是……太子李玄凛母亲一族的族徽！
他强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拆开最上面一封尚未发出的信件，信纸是上好的薛涛笺，字迹清秀工整，用的是官场常见的隐语，但李晏辞一眼就看懂了其中的关键信息。
“……禹州岁贡，除明面之数，额外土仪己按旧例备妥，分作三份：一份己押解入京，交玄鸟阁入库，一份留于州府疏通关节，最后一份，存于暗香别苑地库，待贵人亲临查验……”
“……王府兴建，耗资甚巨，恐引新主疑窦，己令山野莽夫指滋扰，然事败，新主似有深查之意，暗香阁恐危，望贵人早作决断，或弃或保……”
信件虽未署名，但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己经足够触目惊心！
禹州历年盘剥百姓的巨额苛税，不仅流入州府上官腰包，更大头是输送给了京中太子李玄凛的母族！暗香阁竟是他们存放和转运赃款的重要据点！而之前对王府的阻挠、对宋微宁的绑架，都是吴庸在太子授意下的所作所为！
李晏辞握着信纸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自己被算计，而是因为这信中所揭示的、盘剥禹州百姓血汗、草菅人命的庞大黑暗！这背后，竟然牵扯到了当朝太子！
“好！好一个玄鸟阁！好一个……太子殿下！”
————
吴庸被反绑着双手，狼狈地跪在地上，再不复往日的油滑谄媚，他的官袍被剥去，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头发散乱，脸上沾着尘土，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在他面前，是如同寒冰塑成的李晏辞，以及摊开在木桌上、那叠带着玄鸟火漆的信件。
“吴庸，这些信，解释一下。”
吴庸身体猛地一颤，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那些信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他强行压下，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嘶哑：
“王……王爷……这……这些信……下官……下官不知情啊！定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下官对王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怎……怎会……”
“不知情？澄心堂的宣纸，文墨轩的湘妃竹笔……也是有人栽赃塞进你书房的不成？城外汇合，传递包裹……也是有人冒充你府上管家吴福？”
他俯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吴庸的眼底，声音陡然转厉：
“吴庸！本王没时间听你狡辩！暗香阁买卖良家妇女、谋害侧妃、私设水牢！落霞岭设伏、杀伤王府侍卫！还有这信中白纸黑字写的‘土仪’、‘玄鸟阁’、‘暗香别苑地库’！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你真当本王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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