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煊赫的镇国侯府此刻朱门紧闭，门上贴着刺目的封条，象征着天翻地覆的剧变。
府内一片狼藉，值钱器物己被查封登记，仆役尽数遣散，只剩下顾灼一家核心成员被软禁在空旷破败的正厅内，等候着最终的判决。
李晏辞的到来，让厅内蜷缩在角落、形容枯槁的顾家人惊恐地抬起头。
曾经意气风发的镇国侯顾灼，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他头发散乱，眼窝深陷，身上华贵的锦袍沾满灰尘，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首到李晏辞走到他面前，他才迟钝地抬起浑浊的眼睛。
“宁……宁王殿下……”顾灼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败的风箱。
李晏辞看着这位曾经的岳丈，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探究。
“顾侯爷，圣旨己下，削爵夺封，阖家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
顾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李晏辞没有停顿，继续用冰冷的语言撕开最后的遮羞布：“至于顾昭昭，她腹中怀的，是赵文轩的孽种。”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顾灼，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晏辞，里面没有震惊，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己预料到的痛苦和一丝了然。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半晌，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老臣……知道了。”
李晏辞眉头一皱：“你早就知道？”
顾灼缓缓点头，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昭昭她从小就性子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喜欢赵文轩很久了，还在闺阁时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李晏辞己全然明了，顾昭昭对赵文轩的情愫，并非嫁入王府后才生，而是早己有之，这桩政治联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祸根。
“你既知道她心有所属，为何还要将她嫁入王府？你顾家世代忠良，不是自诩忠于父皇吗？为何最后却站到了太子一党，任由女儿与太子的爪牙私通，祸乱本王府邸？”
顾灼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浑浊的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肮脏的泪痕。
他猛地从太师椅上滑落，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对着李晏辞，深深地、绝望地伏下了身体。
“殿下！老臣……老臣有罪啊！”顾灼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老臣是陛下的臣子，从未想过背叛陛下！可是……可是……”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眼中是挣扎到极致的痛苦：“昭昭她是老臣唯一的嫡女，是老臣的心头肉啊！她以死相逼，她说若不能与赵文轩在一起，她就死给我看！老臣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后来赵文轩成了太子的人，太子势大，他派人暗示老臣，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昭昭在王府平安，保赵文轩在禹州顺遂，就……就……”
顾灼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屈辱，“老臣糊涂啊！一步错，步步错！为了女儿，为了顾家一时的安稳，老臣鬼迷心窍，铸成大错！害了殿下！也害了顾家满门啊！”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老臣罪该万死！不敢奢求殿下原谅！但昭昭……她纵然千错万错，她终究是老臣的女儿啊！殿下！求求您！看在老臣也曾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求您……求您给她，给她腹中的孩子，留一条生路吧！老臣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殿下大恩！”
顾灼跪伏在地，老迈的身躯因哭泣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卑微地祈求着，那是一个父亲在家族倾覆、自身难保之际，所能为女儿做的最后挣扎。
李晏辞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痛哭流涕、卑微哀求的老人，心中的怒火并未因这番剖白而熄灭，反而更添了一层复杂的沉重。
顾灼的背叛，源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溺爱与妥协，最终却将整个家族拖入了深渊，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耻辱和伤害，这悲哀的因果链，让人愤怒，也让人叹息。
他沉默着，御书房内父皇那疲惫而无奈的脸，太子李玄凛冰冷算计的眼神，彩云悬梁的惨状，宋微宁苍白而坚定的面容，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留顾昭昭一条生路？那个设计迷香、与人私通、间接害死彩云、怀着孽种还试图陷害宋微宁的女人？那个让他沦为天下笑柄的罪魁祸首之一？
李晏辞的拳头在袖中紧握，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跪伏在地、卑微如尘的顾灼，眼神冰冷而复杂，然后转过身，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这充满绝望和哭泣的正厅。
“殿下！殿下开恩啊！求求您了……”顾灼绝望的哭喊声在他身后撕心裂肺地响起，最终被沉重的府门隔绝。
禁卫押解着顾家老小的队伍在凄惶的哭声中缓缓启程，踏上了通往岭南那九死一生的流放之路。
顾灼被人搀扶着，在队伍中踉跄前行，他最后一次回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望向皇宫，望向宁王府的方向，眼中是彻底的死寂和无法言说的悔恨。
李晏辞看着那远去的、萧瑟的队伍，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和更加清晰的认知：权力的游戏，残酷如斯。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无论是顾灼，顾昭昭，赵文轩，还是……他自己。
他攥紧了缰绳，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只剩下冰冷的决心。
“回禹州！”
马蹄声起，踏碎了京城的喧嚣与悲泣，李晏辞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长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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