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辞狭长凤眸眯成一线,雾中渐显朱红船舫轮廓,那船头雕着的花样,分明是镇国侯府的徽记。
顾昭昭呵斥完之后没听到答话的声音,皱着眉头走了出来,湖心画舫朱帘半卷,九皇子李晏辞负手而立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玄色衣袍被雨水洇出深痕,腰间玉佩却仍泛着泠泠青光,像块浸在污水里的冷玉。
“原来是九殿下,殿下好兴致,下着雨还出来游湖。”
话听着倒是客气,但语调却有些奇怪,宋微宁歪头看了过去,只见镇国侯府嫡女顾昭昭正有些玩味的看着李晏辞,眼神中无一丝恭敬的感觉。
李晏辞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他惯常被人这般明讽暗刺。
虽贵为九皇子,可因为名声在外,皇城里的名门贵女大多对他不屑一顾,觉得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生母低微,文不成武不就,偏生得一副好相貌,既无望皇位,也没什么建树。
尤其是顾昭昭这样的,一心想往上爬,简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顾姑娘也好雅兴,一个人来游湖。”
顾昭昭的身子往船舱门口挪了挪,将里面挡了个结实,“比不得二皇子,有佳人作陪,这位可就是宋二姑娘?果然模样标志,怪不得让九皇子求到了陛下面前去,如此良辰美景,殿下还是多陪陪佳人吧,少管别人家的事。”
语毕刻意顿了顿,眼角余光掠过对面船舱里那道月白身影——宋微宁正垂首绞着帕子,发髻间颤动的步摇活像只受惊的雀儿。
李晏辞不过就说了一句话,竟惹的顾昭昭这样针锋相对,他又不屑跟女人斗嘴,冷哼一声回了船舱。
“还愣在甲板作什么?滚进来!”
李晏辞猛然回头,眼底淬着冰,一声厉喝如鞭子抽在空气里。
宋微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骇得后退半步,明白自己这是受了无妄之灾,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裙裾,终是低头踩着细碎步子跨入船舱。
舱内檀香混着潮气闷在肺里,她垂眸盯着自己绣鞋上褪色的牡丹纹。
李晏辞斜倚在榻上,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茶盏,瓷釉磕碰的脆响似在数她的心跳。
被自己的侧妃看了笑话,李晏辞自觉脸上无光,虽然其他女人看不起自己,但她小小一个侧妃算哪根葱,就这么坐着,也不知道哄哄自己?
看着宋微宁垂首不语的样子,他心里有股邪火怎么都发不出去,只好继续拿嫁衣的事情找茬:“你的时间不多了,本宫只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把绣好的嫁衣和寝衣送到皇子府来,本宫要过目,若是本宫不满意,全部重做,听见了吗!”
宋微宁一下子白了脸色,三天?就算她和姨娘不吃不喝不睡觉,三天也做不完嫁衣和寝衣。
“殿下……”
她喉间颤音未出便被截断,李晏辞指尖己掐住她下颌,“再敢讨价还价,便缩作两日。”
宋微宁望进他眼底那潭墨色,分明瞧见了毒蛇吐信的倒影,她膝骨忽地发软,却死死咬住唇肉,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终于听见自己沙哑如朽木的嗓音:“妾身……遵命。”
这九皇子不仅不稳重,而且还坏透了!
见她顺从,李晏辞这才舒心了不少,松开掐住她下颌的手,转而开始吐槽起顾昭昭来。
“这顾家姑娘那可是心比天高,倒把自己当成了琼花玉树,她不仅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我二皇兄、七皇兄,见天就想巴结太子,可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太子妃的位置,还轮不到姓顾的坐。”
宋微宁平时被嫡母管得严,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对这些贵女的心思也不知晓,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斟酌着回复道:“殿下......妾身愚钝,并不懂顾姑娘的心思……”
李晏辞忽然轻笑出声:“好个愚钝的蠢货,也罢……本就没指望你多聪明。”
两人下船后,林婉儿己经等在了岸边,看见李晏辞先是行了一礼,又冲宋微宁讨好的笑了笑。
是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顾昭昭一样高高在上,像她们这样的庶女,能攀上九皇子己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李晏辞看了宋微宁一眼,本着“振夫纲”的原则,再次恶趣味的威胁了一句:“记得三日之约,可别让本宫失望!”
林婉儿好奇的看了过去,宋微宁抿着唇,福了福身子,“妾身自当竭尽全力。”
回到府里后,宋微宁照例先去给母亲请安,余氏只让她跪着回话,并没让起身。
暮色沉沉,青砖地面沁着凉意,宋微宁鬓发被冷风掀起一缕,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出去玩了一圈,可痛快了?”
宋微宁早在回府之前就想好了说辞,不过她拿不准余氏的心思,只能试探的说道:“母亲,我与林家二姑娘游船的时候,在湖心偶遇了九皇子……”
“哦?”余氏这才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问道:“殿下可说什么了?”
“殿下问我嫁衣绣的如何,我没敢隐瞒,殿下似乎有些不痛快,让我三日后把成品送到皇子府给他过目。”
余氏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微宁一遍,忽然厉声呵斥:“好个伶俐丫头,竟攀上龙子做护身符了?掌嘴!”
丫鬟们不容分说将她按倒在地,耳光如雨点般落下。
宋微宁的鬓发凌乱地贴着脸颊,耳畔嗡嗡作响,口腔里弥漫起铁锈般的血腥气。
她死死咬住下唇,声音带着颤音却执拗如丝:“母亲明鉴!九皇子亲口所言三日之期,林二姑娘全程在场,句句可证!”
对宋微宁这个便宜庶女,余氏倒是了解一点的,她胆子小的很,挨了打还没有改说辞,看来这件事有九成是真的。
“你这庶出的脾性我倒摸得透,若非当真撞见贵人,怎敢顶着这张被打肿的脸还犟嘴?不过这件事也真是巧,你出去一趟竟然就碰见九皇子了,本来你的嫁衣是应该自己绣制的,可既然九皇子开了口,那我们也不能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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