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风裹着麦苗的清香，吹得人心里发痒。乡中学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像一群伸长脖子的鹅，密密麻麻地挤在红榜前，嘴里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麦青踮着脚尖，从人群的缝隙里往里看，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手心全是汗。红榜上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是全县中考的成绩单，按名次排列，最上面的是县一中的录取名单。
“找到了！找到了！” 李晓燕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麦青，你看，你在这儿！全县第五名！考上县一中了！”
麦青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使劲往前挤了挤，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麦青”两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在红榜上格外显眼，后面清清楚楚地标注着“县一中”。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想起那些在草垛后偷偷读书的午后，那些在煤油灯下刷题的深夜，那些被祖父责骂、被同学嘲笑的日子……所有的委屈和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太好了！麦青，你太厉害了！” 李晓燕抱着她的胳膊，激动地跳着，“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
周围的同学和家长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这不是麦家庄的麦青吗？真有出息！” “全县第五名，咱乡就她一个考上县一中的女生吧？” “老麦家真是烧高香了，养出这么个好闺女！”
听着这些议论，麦青的脸有点红，却忍不住挺首了腰板。她知道，自己终于用成绩证明了自己，那些曾经轻视她的人，现在都在为她喝彩。
“走，我请你吃冰棍！” 李晓燕拉着她往供销社跑，像只快乐的小鸟。
两人坐在供销社门口的石阶上，舔着两分钱一根的绿豆冰棍，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着激动的心情。“麦青，你说咱去县一中，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被城里的同学看不起啊？” 李晓燕突然有点担心地说。
麦青愣了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很快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不怕。只要咱学习好，他们总会认可的。” 她咬了一口冰棍，眼神坚定，“就像现在这样。”
李晓燕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
回家的路上，麦青把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揣着一件稀世珍宝。阳光洒在麦田上，金色的麦浪翻涌着，像一片波涛起伏的海洋。她走在田埂上，脚步轻快，仿佛踩在棉花上，心里甜滋滋的。
快到村口时，她看见建国背着一捆柴火，站在老槐树下，好像在等她。“建国哥。” 麦青笑着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建国转过身，看见她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眼睛一下子亮了：“考上了？”
“嗯！” 麦青使劲点头，把通知书递给他，“县一中，全县第五名！”
建国接过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展开，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县一中”三个字他还是认识的。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孩子：“我就知道你能行！太厉害了，麦青！”
看着他真诚的笑容，麦青的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建国一首是真心为她高兴的，比她自己还激动。
“走，我帮你拿。” 建国把柴火往肩上挪了挪，伸手想帮她拿书包。
“不用，不沉。” 麦青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书包里除了课本，还有李晓燕硬塞给她的半块橡皮，是城里孩子用的那种香喷喷的水果橡皮，她有点不好意思让建国看见。
两人并肩往家走，谁都没说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快到家门口时，麦青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建国：“建国哥，我考上县一中的事，你别先告诉我爷，我怕他……”
她没说完，但建国懂了。他点点头：“我知道，我不说。” 他顿了顿，看着麦青，“要是你爷不同意，我还像上次那样，帮你想办法。”
麦青心里一暖，点点头：“嗯。”
推开家门，麦老栓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看见麦青回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李秀莲从屋里迎出来，看见麦青手里的通知书，眼睛一亮：“考上了？”
麦青点点头，把通知书递给她。李秀莲小心翼翼地展开，虽然不认多少字，但还是看得很认真，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啥东西？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青麦》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麦老栓终于开口了，语气冷冰冰的。
“没啥。” 麦青赶紧把通知书抢过来，塞进书包里，“就是张作业纸。”
麦老栓瞥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哼了一声：“我跟你说个事，你二婶给你寻了个婆家，邻村的，家里开了个小卖部，条件不错，彩礼给得多，够给你弟盖房了。过两天就让你相看。”
麦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刚升起的喜悦瞬间被浇灭了。她看着祖父，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嫁，我考上县一中了，我要去读高中。”
“你说啥？” 麦老栓猛地站起来，旱烟锅“啪”地掉在地上，“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考上县一中了，我要去读书！” 麦青迎着祖父的目光，毫不退缩，把录取通知书从书包里拿出来，狠狠摔在地上，“你自己看！”
麦老栓捡起通知书，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啪”地把通知书摔在地上，指着麦青骂道：“你个死丫头！我没让你去考，你竟敢偷偷去考！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县一中你别想上，这门亲事你也必须答应！”
“我不！” 麦青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就是要读书！现在是新社会，你不能逼我！”
“我是你爷，我就能逼你！” 麦老栓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墙角的扫帚就要打她，却被李秀莲死死抱住。
“爹，您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李秀莲哭喊着，把麦青护在身后，“青儿考上县一中是好事啊，是咱老麦家的荣耀，您应该高兴才对！”
“荣耀能当饭吃？能给强子盖房娶媳妇？” 麦老栓怒吼着，“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是要嫁人！我告诉你，这事我说了算，谁也别想改！”
麦守业从地里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赶紧上前拉架：“爹，您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你也别劝我！” 麦老栓甩开他的手，“今天要么她撕了这通知书，答应嫁人，要么就滚出这个家，永远别回来！”
“我滚就滚！” 麦青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捡起地上的通知书，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就往外跑。
“青儿！” 李秀莲哭喊着想去追，却被麦老栓拉住了。
“让她滚！有本事就别回来！” 麦老栓气得脸红脖子粗。
麦青一口气跑出村子，跑到村口的小河边，才停下脚步。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得她瑟瑟发抖。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怎么办。祖父的态度那么坚决，母亲又那么为难，她好像真的没有退路了。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河边，是建国。他手里拿着一件外套，快步走到麦青身边，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天凉，别冻着了。”
麦青抬起头，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了：“建国哥，我该怎么办？我爷他……他不让我去读书……”
“别担心。” 建国蹲下来，看着她，眼神坚定，“有我呢。我明天就去县城打工，挣钱给你交学费，你放心，一定能去读县一中的。”
“可是……”
“别可是了。” 建国打断她，“我说能就能。你等着，我这就去跟你爷说，他要是还不同意，我就……我就把我家那几亩地卖了，给你凑学费！”
麦青愣住了，她知道那几亩地对建国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行，建国哥，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没啥不能的。” 建国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你比那几亩地重要多了。”
麦青看着他憨厚的笑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眼泪不停地掉。她知道，建国说的是真心话，他真的会为了她卖掉自己的地。这份沉甸甸的情意，让她既感动又愧疚。
“走吧，我送你回去。” 建国拉起她，“你爷现在在气头上，等他消消气就好了。实在不行，还有李大爷和村支书呢，他们肯定会帮你的。”
麦青点点头，被建国拉着往回走。夜色渐浓，月光洒在小路上，像铺了一层霜。麦青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上面还带着建国的体温，暖暖的，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只要有建国在，有那些支持她的人在，她就一定能跨过这道坎，走进县一中的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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