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墩下的死水,浮着一层虹彩的油污,死寂地倒映着灰暗天光。
一张纯黑的卡片,就静静躺在油污的正中心。
陈明瑞的头颅,费力地从那张卡上抬起,转向秦风那张年轻得扎眼的脸。
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漏出几声干裂的抽气。
“呵……呵呵……”
“哈哈哈!”
笑声撕裂开来,愈发失控,震得他怀里的空酒瓶嗡嗡作响。
他笑了整整半分钟,浊泪夺眶而出,混着满脸的污垢,在脸上冲开两道黑泥。
“又来一个。”
陈明瑞的声音,每个字都裹着砂砾。
“又来一个他妈的看猴戏的。”
“怎么?我这副狗样子,特有意思是吧?”
“想看我为了你这张破卡,趴在地上给你学狗叫?”
他拿手撑着地,想坐起来,但被酒精泡软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晃了两下,又重重瘫了回去。
“三年前,老子身价百亿,想塞卡给我的孙子,能他妈从华尔街一首排到哈德逊河里去。”
“现在,我就是条臭水沟里的死狗。”
陈明瑞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钉在秦风身上。
“你猜,一条死狗,还稀罕一块骨头吗?”
他的脸上,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烧干了所有念想的死灰。
“滚。”
陈明瑞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把头重新埋进臂弯,再不看秦风,多瞧一眼都嫌费劲。
秦风的脸上,毫无波澜。
那张被视作羞辱的黑卡,他甚至没弯腰去捡。
秦风只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另一样东西。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工商银行储蓄卡。
他没多一句废话。
手指一弹,卡片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不偏不倚,落进陈明瑞怀里。
啪嗒。
塑料片敲在空酒瓶上,一声脆响。
陈明瑞的身体,猛地一僵。
“密码六个八。”
秦风的声音,平首得没有半点起伏。
“里面一千万。”
陈明瑞豁然抬头,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活物的光。
一千万?
这个数字,对过去的他,是个笑话。
可对现在这个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饭的酒鬼,是一条能让他重新活回人样的命。
陈明瑞盯着怀里的银行卡,手抽搐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浮起浓得化不开的自嘲。
“怎么?嫌一百块的加班费给少了?”
他咧开嘴,露出两排焦黄的牙。
“打算用一千万,买我这条狗命?”
“你他妈觉得,我的命,就值这点?”
秦风看着他那副烂泥样,眼神里的那点温度,也彻底凉了下去。
他没再开口。
只是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一个黑色的,最廉价款式的金士顿U盘。
很小,不起眼。
他掂了掂。
然后就那么随手一抛,动作轻慢得是在丢弃什么垃圾。
U盘落在陈明瑞腿上,弹了一下,滚进了破烂外套的褶皱里。
“这个,不值钱。”
秦风终于又开了口,那语气里,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冰冷的施舍。
“但里面的东西,能让高盛亚洲区的总裁,在牢里过完下半辈子。”
“能让摩根大通那个玩衍生品的主管,自己从曼哈顿的楼顶上跳下去。”
“也能让你的好徒弟,那个叫杰西卡的,被她现在的老公,亲手绑上石头沉进哈德逊河。”
秦风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让陈明瑞的神经猛地抽紧。
他脸上的自嘲,僵住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缩成了两个针尖。
他没再去看那张存着一千万的卡。
他的手,以一种痉挛的姿态,探向外套的褶皱。
指尖触到冰冷的塑料外壳。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炸开了,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刷着他每一根坏死的神经。
陈明瑞死死攥住了那个U盘!
指节根根泛白,青筋暴起,他攥住的,是他那颗死了三年的心脏。
“你……”
“你到底……”
他抬起头,那张扭曲的脸上,是无法言说的敬畏与恐惧,死死地盯着秦风。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是从牙关里生生崩出来的。
“你到底是谁!”
秦风没有回答。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秦风的语气,冷得能刮下人一层皮。
“我是在给你下命令。”
说完,他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一个小时。”
他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清晰地钻进陈明瑞的耳朵。
“找个地方,把自己弄干净。”
“找台电脑,看U盘。”
陈明瑞还跪坐在原地,像一尊被钉死的石像,只是手里的东西越攥越紧。
秦风的脚步声己经到了桥口。
“然后,来江海国际大酒店。”
“顶楼。”
秦风最后的声音,裹在引擎的低鸣里,落下来,就是审判。
“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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