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城市就己经醒了。
环卫车的音乐声由远及近，混着早点摊升腾起的白色蒸汽，构成了这座城市冰冷又真实的一面。
秦风穿过一条满是油污的小巷，走上了大街。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困了他三年的出租屋。
那地方，己经成了过去。
城南的二手劳保用品市场，是这座城市里最混乱，也最充满生命力的地方之一。
三轮车、小货车、地摊挤占了所有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廉价烟草和尘土混合的气息。
秦风像一条鱼，面无表情地挤进嘈杂的人流。
他在一个堆满旧工服的摊位前停下。
“老板，这件外套，还有那条裤子。”秦风指着挂在铁丝上的一套灰色衣裤，那上面有洗不掉的机油印子。
摊主是个叼着烟的胖子，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一套六十。”
“现金。”秦风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了过去。
没有讲价，没有废话。
胖子接过钱，把衣服扯下来，塞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
秦风拎着袋子，转身就走。
下一个目标，解放牌胶鞋。
他在一个专门卖鞋的角落找到了，鞋子堆得像小山。
“这双，42的。”
“三十。”
秦风付了钱，又多了一个塑料袋。
最后，他来到市场边缘一个卖杂货的地摊。
摊主是个瘦小的老头，正在打盹。
秦风的目光落在一顶花白的假发上，油腻腻的，像是从哪个剧团的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这个，还有那包口罩。”
老头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报价：“假发二十，口罩一包五块，一共二十五。”
“好。”
秦风把钱放在摊子上，拿上东西，头也不回地汇入人流，很快就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高效，冷漠。
公共厕所里，一股刺鼻的氨水味熏得人头晕。
秦风反锁上隔间门，把几个黑色塑料袋扔在地上。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然后是牛仔裤。
接着，他开始穿戴他的新身份。
宽大的灰色工装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
油腻的旧外套，袖口磨破了边。
散发着橡胶味的解放鞋。
他戴上那顶滑稽的花白假发，又用一包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最后，他对着满是污渍的镜子，抬起了头。
镜子里的人，眼神陌生。
那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被生活压弯了腰，眼神浑浊，满脸疲惫。
再也找不到半点那个二十二岁外卖员的影子。
"秦风己死......."
秦风看着镜子里的陌生人，心里默念了一句。
他将换下来的衣物连同手机，一起塞进一个背包里，走出了厕所。
阳光下，他佝偻着背，脚步拖沓，彻底融入了这座城市最底层的背景板。
37路公交车，是江海市最长的一条线路。
它从繁华的城南出发，一路向西，穿过老旧的工业区，最终抵达荒凉的西郊总站。
秦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高楼大厦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灰扑扑的矮楼和生锈的厂房。
他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像是在发呆。
可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一遍遍复盘着模拟器给出的每一个细节。
“乘坐37路公交车，从城南‘建材市场站’上车，坐到终点站‘西郊总站’。”
他现在就在这辆车上。
“下车后，步行800米，进入铁树巷。”
“目标地点：福彩第3087号投注站。”
他把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
公交车摇摇晃晃，车厢里挤满了和他一样，穿着朴素，面带疲倦的人。
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两个小时后，公交车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终点站。
“西郊总站到了，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下车。”
秦风随着人流走下车。
一股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再往前，就是大片的农田和荒地。
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拐进了一条小路。
铁树巷。
巷子很窄，两边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头顶是蜘蛛网般杂乱的电线。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
他走了大概七八分钟，一个毫不起眼的招牌出现在眼前。
【中国福利彩票】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第3087号投注站。
就是这里。
秦风压了压头顶的假发，又拉高了口罩，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店里很小，光线昏暗。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和模拟器里的描述，一模一样。
秦风走到柜台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老头惊醒，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买啥？”
“打一注，双色球。”秦风刻意压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沙哑又苍老。
“机选还是自选？”
“自选。”
秦风顿了顿，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报出了那串足以改变他一生的数字。
“03，07，12，16，21，28。”
“蓝球呢？”老头一边问，一边在机器上按着。
“蓝球，05。”
“好了。”
彩票机发出一阵轻微的打印声，一张薄薄的纸片被吐了出来。
老头把彩票递给他，头也没抬。
“两块。”
秦风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放在柜台上。
他接过那张彩票。
秦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彩票对折，再对折，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外套最里面的口袋，还用手按了按。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巷子里，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拉出一条长长的光带。
秦风站在巷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破旧的小店。
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和这家店一样，变得不再普通。
他攥紧了拳头，那张薄薄的纸片在口袋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的命。”
秦风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从现在开始，我自己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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