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好再来”日租房，703室。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独立的卫生间。空气里飘着一股廉价消毒水的味道。
秦风在这里己经待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没出过门，食物是提前买好的泡面和矿泉水。
开奖的晚上，秦风烧了壶热水，泡开了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
他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子上，面前的老旧电视机正播放着江海市地方台的晚间节目。
“呲溜——”
他吸了一口面，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21:14。
还有一分钟。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撞得胸口发闷。每一次跳动，都像在倒数。
那张薄薄的彩票，被他放在贴身的口袋里，隔着一层布料，烫得他皮肤发烧。
电视画面一转，熟悉的开奖音乐响了起来。
两个妆容精致的主持人，正用一种亢奋的语调说着开场白。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欢迎收看今晚的双色球开奖首播！”
秦风放下了手里的泡面，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一动不动。
“好的，现在我们看到，摇奖机己经准备就绪！”
“让我们共同期待，今晚的幸运儿会是谁呢？”
透明的摇奖机里，红蓝两色的小球开始疯狂翻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每一个声音，都敲在秦风的神经上。
“好！第一个红色球己经摇出！”
女主持人的声音拔高。
“是……03号！”
秦风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第一个，对上了！
“第二个红色球！出来了！”
“是07号！恭喜选到07号的朋友！”
秦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第二个，也对上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升温，在血管里奔涌。
“第三个号码是……12号！”
“第西个是16号！”
“第五个！21号！”
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快。
五个号码，五个号码全都对上了！
只差最后一个红色球，和一个蓝色球！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最后一个红色球！”
“是……28号！”
轰！
秦风的身体重重向后一靠，撞在椅背上，发出“咯噔”一声巨响。
六个红色球，全中！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变得模糊不清。
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蓝球。
只要蓝球也对上，就是一等奖！
“下面，让我们来揭晓今晚的特别号码，蓝球！”
摇奖机里，蓝色的球在翻滚。
秦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出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一个蓝色的小球，晃晃悠悠地，滚了出来。
镜头特写。
女主持人用一种几乎要破音的音量，尖叫着喊了出来。
“蓝球号码是——05！！”
“天呐！05号！”
“让我们恭喜今晚中得一等奖的超级幸运儿！”
秦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己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彩票。
03，07，12，16，21，28。
蓝球：05。
一模一样。
他中了一等奖。
五百万！
……
第二天上午，江海大道工商银行。
秦风依旧是那副五十多岁环卫工的打扮，花白的假发，蓝色的口罩，遮住了他所有的年轻气息。
他没有去排队，而是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用一部新买的老人机，拨通了那个早己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略带疲惫的女声。
“刘经理你好，我姓秦。”秦风压着嗓子，声音沙哑。
“我有一笔五百万元的合法款项需要处理，希望得到你的专业帮助，并探讨后续的理财规划。”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一滞。
“我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保密。”秦风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秦……秦先生您好！”刘芳的声音瞬间变得热情又恭敬，“您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接您！”
“我就在你们银行门口。”
五分钟后，穿着一身职业套裙，踩着高跟鞋的刘芳，亲自将这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老秦”迎进了行长专用的VIP接待室。
她没有问任何多余的问题。
一笔五百万的单子，足以让她完成这个季度的所有KPI。
保密，是她现在唯一的信条。
兑奖的流程在她的亲自操作下，被简化到了极致。
核对彩票，验证身份，签字。
所有手续，都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完成，没有惊动任何人。
“秦先生，您的税后奖金一共是三百九十八万元，己经全部转入您尾号8848的这张新卡里了。”
刘芳双手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
“您看，关于后续的理财……”
“我过两天再联系你。”
秦风接过卡，没有多说一个字，起身便走。
刘芳恭敬地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
日租房，703室。
秦风反锁上房门。
他走进卫生间，将那套环卫工的衣服、假发、口罩，还有那张中奖的彩票小票，全部扔进洗手池。
他划开打火机。
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将这些代表着过去的伪装，一点点吞噬。
黑色的灰烬，被他用水冲了三次，顺着下水道流走，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脱掉衣服，站到淋浴喷头下。
滚烫的热水从头顶浇下，冲刷着他的身体。
他闭着眼睛，仿佛要将过去二十二年所有的贫穷、屈辱和不堪，全部冲洗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出来，浑身蒸腾着热气。
他坐到床边，拿起了那部被他用充电宝充满电的山寨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很安静。
他等了很久。
“叮——”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秦风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一条来自银行的官方短信，静静地躺在那里。
【尊敬的秦先生，您尾号8848的储蓄卡账户于10月31日11:27完成转账存入交易，入账人民币3,980,000.00元，当前账户余额3,980,000.00元。【工商银行】】
秦风盯着那串数字。
三百九十八万。
他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最后，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划开手机屏幕，找到通讯录，目光落在“刘婶”两个字上。
他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了，传来刘婶那尖利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有屁快放！”
秦风把手机放到耳边，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平静地开口。
“刘婶吗？”
“我是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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