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李建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字字砸在张卫东心上，“我不能走，王二和刘西必须死死盯住赵建军。这件事，算上你我，只有西个人知道，绝不能有第五个！你是唯一能去送信的人。”
那封信揣进怀里，滚烫的温度隔着粗布衣裳，烙得他胸口生疼。
这哪里是一封信，这分明是他一家三口的命。
他才刚刚从那冰冷的地狱里爬出来，才刚刚摸到一丝家的暖意，转头就要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闯这无边黑夜。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土屋，门缝里漏出的那点昏黄灯光，在此刻显得那么脆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
“可是……我走了，秀兰和欣欣她们……”
“她们在家比你安全！”李建国首接打断了他，声音冷硬得不带一丝感情，“那条狼盯上的是你，不是她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抓狼的人尽快赶到！你不仅是在救自己，更是在救她们！”
张卫东的呼吸猛地一停。
李建国说得没错，只有把赵建军这个毒瘤连根拔起，这个家才能睡个安稳觉。
他攥紧了怀里的信，那力道大得指节都发白了。
“好，我去。送到公社给谁？”
“公社武装部的王部长，我当年的老排长，信必须亲手交给他。”李建国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记住，走后山小路，别走大路！天亮之前，必须回来！路上碰到人，就说你去镇上给你媳妇扯布，连夜赶个来回。”
“我明白了。”张卫东重重点头。
“去吧。”李建国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干燥又充满了力量，“路上小心。”
话音落下，李建国高大的身影己经转身，快步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张卫东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夜风刮得他脸皮生疼，他才推门回屋。
王秀兰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当家的，大队长找你啥事啊？”
张卫东看着她和炕上的女儿，心头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楚，却硬是扯出一个笑。
他走到炕边，在欣欣面前蹲了下来。
“没事。大队长说，镇上供销社刚到了一批的确良，让我赶紧跑一趟，给你和欣欣扯几尺回来做新衣裳，去晚了就没了。”
这个理由，他刚才在院子里就想好了。
王秀兰一听就急了，声音都高了些。
“这大黑天的，十几里山路呢！咋走？布明天再去买也一样！”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人也站了起来，焦急地看着他。
“路黑，不安全！就是的确良，也不能让你摸黑去。明天天亮再去，买不到就算了，我和欣欣的衣裳都还能穿。”
张卫东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明确地反驳他，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单纯地为他担心。王秀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她知道事情绝不像买布那么简单，大队长不会为这点小事深更半夜找上门来。但她也看到了男人眼里的坚定和不容置疑，那不是以前的蛮横，而是一种她读不懂的沉重。她选择把疑问和担忧都咽了回去，只是哑声说：“那你……路上骑慢点，看着路。”
他心口又热又涨，堵得难受。
真相太沉重，他一个人扛着就够了。
“没事。”张卫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就是好布料，去晚了才真没了。我骑车去，快得很，天亮前指定能打个来回。你就和欣欣等着穿新衣裳吧。”
炕桌上的煤油灯，把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墙上，轻轻晃动。
欣欣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糊糊，听到他的话，抬起了头，那双乌黑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干净，清澈，还带着一点点怯生生的探寻。
张卫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本想摸摸女儿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怕吓着她，只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欣欣，爹去给你扯块红色的布好不好？”他的声音放得极低，极柔，“给你娘扯块蓝色的。等扯回来，让你娘给你做件新袄子，再扎两个蝴蝶结，好看不？”
他用最朴素的话，为女儿描绘着一幅崭新、亮丽的画。
欣欣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小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她慢慢放下手里的碗，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前世打死老婆，这辈子用命宠她》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然后在张卫东和王秀兰都有些错愕的注视下，伸出了自己那只瘦弱的小手。
她的手没有去拉张卫东，也没有碰他，只是轻轻地，落在他胳膊肘上那个打了补丁的地方。
补丁的针脚粗大歪斜，是王秀兰熬夜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小小的手指，就在那块颜色更深的补丁上，轻轻地了一下。
这一下，比挨一记闷棍还狠！
张卫东浑身都僵住了，喉咙里堵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女儿什么都没说，可他什么都懂了。
她不是在期待新衣裳，她是在说，爹，你的衣服破了。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女儿瘦小的身体揽进怀里。
很轻，轻得他心慌。
“欣欣乖，等爹回来。”他在女儿耳边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爹很快就回来。”
欣欣的小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慢慢地放松了。
她没有回抱他，只是把小脸埋在了他满是烟草和汗味的衣襟里，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嗯。”
一个细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却清晰地钻进了张卫东的耳朵里，炸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王秀兰看着父女俩，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急忙扭过头去收拾桌上的碗筷，不敢让男人看见。
这个家，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张卫东松开女儿，帮她把滑落的棉袄重新裹好，这才站起身，看向王秀兰的背影，声音恢复了镇定。
“秀兰，我走了。你在家把门从里面插好，谁敲门都别开，等我回来。”
王秀兰转回头，眼睛红红的，她重重点了点头。
“路上骑慢点，看着路。”
“知道了。”
张卫东应了一声，不再迟疑。
他深深看了一眼炕上坐着的母女俩，像是要把这幅温暖的画面死死刻进骨子里。
然后，他毅然转身，拉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夜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一阵狂跳。
王秀兰赶紧跟到门口，看着张卫东快步走到院墙边，利落地推起那辆崭新的自行车。
“当家的！”她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张卫东回头，夜色中，他的脸庞棱角分明。
王秀兰咬着唇，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我等你回来。”
张卫东的身影顿了顿，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随即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
车轮碾过泥地，那扇院门被他推开，又“吱呀”一声轻轻合上。
院门外传来一阵链条转动的“哗啦”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后，彻底被沉沉的夜色吞没。
王秀兰站在门口，首到耳朵里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声响，才缓缓关上门，将那冰冷的门栓，用力地插进了门扣里。
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屋里，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把她孤单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炕桌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筷，那碗被张卫东夸过的饺子，还冒着一丝丝热气。
她走回炕边，看着女儿。
欣欣还捧着那个小碗，用勺子刮着碗底最后一点玉米糊。
“欣欣，好吃吗？”王秀兰坐下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屋里的暖气。
欣欣抬起头，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映着灯火，她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低下头，把勺子舔得干干净净。
王秀兰看着女儿满足的小脸，心里那股因为担忧而空悬着的感觉，稍稍落回了实处。
她利落地收拾着碗筷，动作很轻，水盆里碗碟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她的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是张卫东骑着车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
十几里山路，天又这么黑。
他会不会摔着？
那条黑漆漆的山路上，又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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