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带到了院子角落一个僻静的地方。
“说吧，什么事？”
“大队长，我觉得村里可能还有问题。”张卫东开门见山。
李建国心里一凛，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赵建军在村里三年，我不信他一个帮手都没有。”张卫东将自己的观察和盘托出，“知青院的李明，他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李建国沉默了。他是个老侦察兵，张卫东一提，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有时候，最不正常的，恰恰是那个表现得最“正常”的人。
“我知道了。”李建国深深地看了张卫东一眼，“这事你不要再管了，也别跟任何人说起，就当没跟我提过。回去，看好你老婆孩子。”
“我明白。”张卫东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己经完成了。把线索交给专业的人，远比自己瞎猜要强。
就在张卫东准备转身离开时，王振山和刘局长从屋里走了出来。王振山的目光扫过张卫东，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张卫东。”
张卫东停下脚步，转过身。
王振山走到他面前，那双审视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今天立了功，想要什么奖励？”
张卫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建国。
李建国那张古铜色的脸上面无表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峦，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张卫东心里瞬间有了底。他知道，这是李建国在默许，也是王振山真心实意的询问。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一丝紧张，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的……能提？”
王振山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玩味：“我王振山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你救了老李的命，又帮我们找到了关键线索，这是你应得的。”
张卫东的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让他彻底摆脱过去阴影，真正挺首腰杆做人的机会。
“我想要……”张卫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他还是迎着王振山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我想买下村西头，张绝户留下的那两间破屋子。”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局长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一个冒着生命危险立下大功的年轻人，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这个。
王振山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浓重的诧异。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要钱，要工作，甚至是要个城镇户口，这些都在情理之中。唯独没想到，是买一间村里的破房子。
李建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那张古铜色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这个？”王振山忍不住确认了一遍，他盯着张卫东，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玩笑或者试探。
“就这个。”张卫东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给我媳妇闺女一个堂堂正正的家。”
他没有说自己没钱，也没有提之前那一百块的约定，只是把这个最朴素，也最真切的愿望，摆在了台面上。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建国的心上。
王振山沉默了，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建国。那眼神仿佛在说：老李，你这个兵，有点意思。
刘局长也回过味来，他看看张卫东，又看看李建国，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他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爽朗地笑道：“老李啊，你们村这个年轻人，是块好料子！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不算过分吧？”
李建国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像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冲击给砸得没了脾气，又像是被张卫东那份执着彻底打动。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中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吐出去。
“这事，是队里的事。”他声音沙哑地开口，目光却落在了张卫东身上，“你立了功，队里不能没表示。房子……可以卖给你。”
张卫东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李建国的话锋却猛地一转，那股子大队长的威严又回来了。
“但是！”李建国伸出一根手指，在张卫东面前点了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两码事归两码事！功是功，买卖是买卖！队里的公产，不能白送！之前说好的一百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真的？”张卫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股巨大的喜悦像是要把他的胸膛撑破。他看着李建国那张不容置疑的脸，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声音都有些发颤：“好！一百就一百！一分不少！”
“大队长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去让我媳妇拿钱！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王部长刘局长，也顾不上什么沉稳内敛，扔下这句话，转身就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那急切的样子，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生怕慢了一步，这天大的好事就会飞走。
王振山看着张卫东跑得几乎要飞起来的背影，嘴角那个极淡的弧度终于化作了一丝真正的笑意。他转头看向李建国，调侃道：“老李，你这个兵，还真是个实在人。”
李建国哼了一声，扭过头，那张古铜色的脸在晨光下显得有些不自然，嘴里却嘟囔着：“混小子，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稳重。”
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分明漾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张卫东一口气跑回家，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时，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
“秀兰！秀兰！”
王秀兰正在灶房里刷锅，听到他这火急火燎的喊声，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赶紧擦着手跑了出来。
“当家的，怎么了？”
张卫东大步流星地冲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睛亮得吓人，因为跑得太急，说话都有些喘不上气。
“房……房子！队里答应了！答应把张绝户那院子卖给咱们了！”
王秀兰整个人都懵了，她呆呆地看着张卫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卖……卖给咱们？真的？”她的声音都在发抖，那双总是带着惊惧和不安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难以置信的光彩。
“真的！”张卫东用力点头，他看着妻子震惊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大队长亲口答应的！王部长和县里的刘局长也在场！一百块钱，那院子就是咱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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