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门帘纹丝不动。
张顺才就坐在里头，没出来，可那股子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沉甸甸的。
陈玉兰的哭嚎声在院子里打着转，没了人搭理，听着干巴巴的，一点力道都没有。
李桂芝眼珠子一转，悄悄凑到陈玉兰身边，压着嗓子煽风点火：“娘，您说这事儿，是不是大队长在后头给他们撑腰？不然就王秀兰那怂样，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您顶嘴啊。”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陈玉兰的肺管子。
“李建国！肯定是那个老不死的！”陈玉兰一巴掌拍在地上，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他就是看我们老张家不顺眼！故意护着那个小畜生跟咱们对着干！”
她说着就要往院子外头冲。
“不行！我得去找他说道说道！问问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回来！”
一声冰冷的呵斥从堂屋里传出来。
声音不大，却让陈玉兰的脚步骤然停住，浑身一个激灵。
张顺才叼着他的老烟杆，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看都没看陈玉兰，那双浑浊的老眼扫过大儿子张卫国，最后落在了李桂芝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上。
李桂芝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把头低了下去。
“闹，哭，找人理论。”张顺才的声音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除了让全村人看咱们家的笑话，看咱们老的管不住小的，还有什么用？”
他走到院子中央，看着暴跳如雷的妻子，和一脸不忿的儿子。
“我之前说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
张卫国脖子一梗，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爹，可他现在都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再不治治他，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治？”张顺才冷笑一声，“怎么治？冲过去把他打一顿？还是冲过去把他家的米抢过来？”
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
“李建国护着他，你动他一下试试？他现在买了房，是正儿八经的户主。你们冲进去，那就是上门寻衅，李建国正好有由头收拾你们。到时候，是你们丢人，还是他张卫东丢人？”
一番话，让张卫国和陈玉兰彻底没了声音。
张顺才重新装上一锅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遮住了他阴沉的脸。
“急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句句都透着寒气。
“他不是能耐了吗？不是吃上白米饭了吗？”
他嘴角扯出一个森冷的弧度。
“那就让他吃。”
“一袋米，能吃几天？吃完了呢？他拿什么买下一袋？那破院子不用修？那丫头片子不用穿衣裳？过冬的煤不用钱买？”
张顺才的视线缓缓扫过院里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的算计让人后背发凉。
“都给我把尾巴了。从今天起，谁也不准再去找他。就当没他这个儿子，没他这个弟弟。”
“咱们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山穷水尽。”
“我倒要看看，等他米缸见了底，媳妇孩子饿得哇哇叫的时候，是他那根硬骨头硬，还是他一家三口的肚子硬！”
“到那个时候，”张顺才把烟杆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他自己会滚回这个院子，跪在地上，求我们收留他。”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冬日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陈玉兰不嚎了，李桂芝不笑了，张卫国也低下了那颗不甘的头颅。
这个家，只要这个抽着旱烟的老头子还在，天，就翻不了。
厨房门关上的瞬间，陈玉兰尖锐的咒骂声被彻底隔绝在外。
屋里只剩下锅里饭菜的香气，和一家三口轻微的呼吸声。
那股紧绷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被门板生生斩断了。
前世打死老婆，这辈子用命宠她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前世打死老婆，这辈子用命宠她最新章节随便看！张卫东转过身，看着还站在原地，手脚都有些发软的王秀兰，脸上冰冷的表情瞬间融化。
他咧开嘴，对着她，郑重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媳妇，你今天真棒！”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赞叹和骄傲。
王秀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坐在小凳子上的女儿张欣欣，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伸出小小的手，笨拙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小家伙的眼睛又大又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眼神里有模仿，有好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肯定的意味。
王秀兰看着这父女俩如出一辙的动作，心头那点后怕和紧张，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脸颊也控制不住地发烫。
“你们俩……”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又羞又喜的低语。
她低下头，眼眶却有些发热。
原来，挺首腰杆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把那些欺负和刻薄挡在门外，是这么的痛快。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个“悍妇”一样，去顶撞那个让她怕了这么多年的婆婆。
可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非但没有不安，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
“下次也这样！”张卫东见她不说话，又补了一句，语气斩钉截铁，“谁敢欺负我媳妇闺女，就这么给我怼回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王秀兰的心重重一跳，抬起眼，正好对上他那双满是鼓励和支持的眼睛。
那眼神，像一团火，让她冰凉的手脚都跟着暖了起来。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吃饭，吃饭！”张卫东心情大好，拉着王秀兰坐到桌边，又把女儿抱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先给王秀兰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又夹了一筷子焖得软烂的白菜，堆在饭上。
然后，他才给女儿的小碗里拨了些米饭。
他夹起一小片菜叶，送到女儿嘴边，动作有些僵硬，眼神却很柔和。
张欣欣看着那片菜叶，又抬头看了看父亲的脸。
这一次，她没有躲，也没有瑟缩。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张开了小嘴，轻轻地，把那片菜叶吃了进去。
张卫东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漏了一拍，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猛地冲上心头，撞得他胸口发酸，眼眶发烫。
王秀兰在一旁看得真切，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赶紧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不让任何人看见。
她忽然明白，这个家的改变，或许是从那碗鸡蛋羹、那件花布衣裳开始的。但真正让她挺首腰杆的，是今天。是丈夫把她和女儿护在身后，是她亲手关上了那扇门，将所有的欺辱都挡在了外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饭桌不再是冰冷的刑场，丈夫不再是狰狞的恶魔，女儿的眼睛里，也开始有了光。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也格外香甜。
吃完饭，王秀兰习惯性地起身收拾碗筷。
张卫东却先她一步，把桌上的碗筷都收了起来。“我来洗。”他看了一眼妻子虽然倔强但还微红的眼眶，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你去陪着欣欣，今天……你辛苦了。”
王秀兰看着丈夫高大的背影走向水缸，熟练地舀水、洗碗，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走到门口，靠着门框，看着院子里。
冬日的夜来得早，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几颗疏星在清冷的天幕上闪烁。
院子里的风有些冷，可厨房里，灶膛的余温还在，水声哗啦啦地响，女儿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凳子上，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安稳。
王秀兰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那股子燥热的心绪，终于彻底平复下来。
她想，这不叫当悍妇。
这叫，护着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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