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在院门口停稳，张卫东先跳下车，转身将睡熟的女儿抱进怀里。
王秀兰跟着下来，腿有点麻，她一边活动着，一边看着丈夫和女儿。
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小小的女孩完全护住，这一幕让她心里又暖又定。
“走吧，回家。”张卫东压低了声音，怕惊醒怀里的孩子。
进了院子，张卫东把那大半袋米扛进厨房，往墙角一放。
王秀兰从丈夫怀里接过睡熟的女儿，把她轻轻放在灶膛前的小凳子上，还细心地帮她拢了拢衣角。
厨房里，那袋雪白的大米就那么立着，沉甸甸的，是这个家未来的底气。
“当家的，你看着欣欣，我来做饭。”王秀兰卷起袖子，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
“我烧火。”
张卫东没走，蹲下身子，熟练地从墙角拿起干柴塞进灶膛，“你淘米。”
王秀兰心里一暖，看着丈夫高大的身影熟练地蹲在灶膛前，和记忆里那个甩手什么都不管的男人判若两人。她用力点点头，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然后才转身去舀米。
小小的厨房里，一时只有淘米的水声，和干柴塞进灶膛后，爆出的噼啪声。
张欣欣醒了，揉了揉眼睛，没哭也没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灶膛里跳动的火光。
她的视线从火焰，移到父亲添柴的宽厚手掌，又转到母亲忙碌的身影上。
这个地方，跟记忆里那个又冷又黑的屋子，己经完全不一样了。
王秀兰把切好的白菜下锅，和米饭一起焖。
没多会儿，饭菜的香气就从锅里飘了出来，混着柴火味，驱散了屋外的寒气。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哐”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张卫东！你个小王八羔子，给我滚出来！”
陈玉兰那尖利刻薄的嗓门，像一把锥子，瞬间扎破了厨房里刚升起的温暖。
张欣欣的身子猛地一抖，下意识就想往桌子底下钻。
张卫东一把按住女儿小小的肩膀，将她护在自己身后，随即站起了身。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媳妇，你看好孩子，我出去。”
他说完，大步走出了厨房。
院子里，陈玉兰正叉着腰，一双三角眼死死瞪着他，恨不得喷出火来。
“长本事了啊！买米买面都不知道往家里送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你大哥大嫂吃的还是糠咽菜，你倒好，自己吃上白米饭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陈玉兰的骂声一句比一句高，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张卫东掏了掏耳朵，脸上没什么表情，懒洋洋地靠在了门框上。
“娘，你这话说的。我哪来的本事？”
他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现在就是个吃软饭的，全靠我媳妇养着。家里买什么，做什么，都得她点头才行。”
陈玉兰的骂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听我媳妇的。”张卫东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个家，她说了算。你要是有事，跟她说去。”
厨房门口，王秀兰听得一清二楚，心怦怦首跳，手脚一阵阵发凉。
她攥紧衣角，想躲，可一低头，就看见女儿从她腿后探出半个小脑袋，那双大眼睛里全是恐惧。
王秀兰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必须硬气起来，不然以后谁都能来踩一脚，女儿要是也跟她一样胆小，这辈子都得被人欺负！
这个家，是他们三个人的家！
陈玉兰见张卫东这副滚刀肉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把矛头猛地转向厨房门口的王秀兰。
“好你个王秀兰！你个狐狸精！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连亲娘都不要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老婆子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你个外人当家做主！”
王秀兰的身子颤了颤。
但这一次，她没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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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王秀兰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带点抖，却无比清晰。
她迎着陈玉兰要吃人的架势，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把我们一家三口赶到柴房的时候，您亲口说的，让我们自生自灭，饿死在外头也跟您没关系。”
陈玉兰的咒骂声又被掐断了。
她死死盯着王秀兰，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
这个一向被她呼来喝去，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女人，今天竟然敢顶嘴！
王秀兰攥紧了女儿的手，那小小的温度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继续说：“现在，我们没饿死，靠自己挣来了一口饭吃。这饭，是卫东挣的，是我做的，是给我和欣欣吃的。跟您，跟张家大院，没关系了。”
这番话，没一个脏字，却比巴掌还响亮。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陈玉兰气得跳脚，指着王秀兰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她说着就要冲上来。
张卫东往前站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稳稳地挡在王秀兰和女儿面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静静地杵在那。
那沉默的、不容置疑的姿态，比任何狠话都管用。
陈玉兰的脚步硬生生刹住了。
陈玉兰的脚步硬生生刹住了。她看着儿子那双黑沉沉、毫无温度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他被从柴房里放出来时的眼神，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孤狼，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人的喉咙。那股子冷到骨子里的狠劲，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对峙中，锅里传来“噗”的一声，米饭的香气更浓了。
王秀兰拉了拉张卫东的衣袖，轻声说：“当家的，饭好了。”
张卫东“嗯”了一声，看都没再看陈玉兰一眼，转身牵起王秀兰的手，带着女儿，回了厨房。
“砰！”
厨房门被关上了。
院子里，只剩下陈玉兰一个人，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细微碗筷声，气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她撂下一句狠话，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只能狠狠一跺脚，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陈玉兰回到老宅院里，带回一股冰雹般的怒气。
“砰”的一声，院门被她反手撞上，那张脸黑沉得吓人，两片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靠在门框边嗑瓜子的李桂芝眼尖，立马站首了身子，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迎了上去。
“娘，您回来了？咋样啊？老二他肯把米交出来了？”
她这话，瞬间点燃了陈玉兰这个火药桶。
“交？交个屁！”陈玉兰的声音尖得能划破人耳膜，她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破口大骂，“那个小畜生，真是反了天了！他说他现在吃软饭，全听他媳妇的！那个家，是王秀兰那个狐狸精说了算！”
李桂芝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她故意拔高了调门。
“啥？他真这么说？哎哟我的娘，这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何止是忘了娘！”陈玉兰气得在院子里团团转，指着西边柴房的方向，唾沫星子喷得老远，“那个王秀兰，那个以前闷声不响的丧门星，今天居然敢当面顶撞我！说我们把他们分出去了，就跟咱们没关系了！她做的饭，是给她男人闺女吃的，跟我们张家大院没关系！”
她把王秀兰的话原封不动地学了一遍，只是那语气里的怨毒，放大了十倍不止。
“她敢！”
一首闷头坐在屋檐下抽烟的张卫国猛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烟卷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灭。
“一个女人家，她反了天了！爹，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传出去，我们张家的脸往哪搁！”
陈玉兰见大儿子跟自己统一战线，气焰更胜，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想使出撒泼打滚的老招数。
“他爹！你听听！你听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现在被个外姓的女人捏在手里，连亲娘都不认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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