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点点漫上来，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堂屋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也被王秀兰擦得亮堂了几分。
浓郁的肉香混着鸡汤的鲜美，从灶房里飘出来，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小院，连清冷的空气都变得丰腴起来。
饭菜刚刚端上桌，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王秀兰的心猛地一抽，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下意识就去看张卫东。
张卫东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沉声开口：“我来开。”
他大步走过去，拉开了院门的插销。
门口站着的，正是李建国。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中山装，手里还拎着一个军绿色的水壶，身上带着冬夜的寒气。
“大队长，快请进！”张卫东热情地招呼着，侧身让开了路。
李建国迈步走进院子，脚下踩着结实的地面，没扬起半点灰尘。
他鼻子动了动，那股藏不住的肉香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
“你小子，谱儿不小啊。”李建国扫了一眼张卫东，话里听不出是夸是贬。
“请您来，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您。”张卫东的姿态放得很低，态度却不卑不亢，“要不是您点头，我这户口的事，办不成。”
王秀兰也从堂屋里迎了出来，紧张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低着头喊了一声：“大队长来了。”
李建国嗯了一声，看到桌上那一大盆炖肉，还有另一盆冒着热气的鸡汤，沉声说道：“太破费了。”
“应该的，应该的。”张卫东连忙将他请进屋，“外面冷，屋里坐。大队长，今天什么都别说，您肯赏光来，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
李建国走进堂屋，不动声色地一扫。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利落，桌椅都擦得见了本色。
墙角，一辆崭新锃亮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黑色的烤漆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内敛的光。
这东西，整个红旗村都找不出几辆新的。
再看桌上，那一大盆肥瘦相间的炖肉和一整只鸡，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香气混合着热气，扑面而来。
这手笔，可不像是一个刚找到活儿的学徒工能拿出来的。
他心里念头急转，脸上却半点不露，这才在桌边的主位上沉稳地坐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张卫东手脚麻利地拿来三个粗瓷碗，先给李建国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满上。
那酒是他在供销社用物质点换的，最普通的二锅头。
“大队长，我敬您。”张卫东端起碗，诚心诚意，“这第一碗，谢您把这院子卖给我们，让我们一家三口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说完，他仰头便将一碗酒喝了个干净，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
李建国看着他，没说话，也端起碗，一口喝干。
张卫东又倒满第二碗。
“这第二碗，谢您今天肯点头，让我把户口分出来。从今往后，我张卫东就能挺首腰杆做人，正大光明养家糊口了。”
说完，又是仰头一饮而尽。
李建国看着他通红的脸，也跟着喝了第二碗。
王秀兰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劝，又不敢开口。
张卫东放下碗，长长呼出一口酒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肉，放进李建国的碗里。
“大队长，吃肉。”
李建国夹起那块肉，肥瘦相间，炖得软烂，在嘴里一抿就化开了，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慢慢地咀嚼着，没再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张卫东也没再劝，安静地陪着。
他知道，李建国这样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话不用多，作者“朵朵唯”推荐阅读《前世打死老婆，这辈子用命宠她》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事儿做到位了，他自然看在眼里。
王秀兰抱着欣欣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给孩子喂着一小块没什么肥油的瘦肉，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桌上的两个男人。
她心里七上八下，既为张卫东能请动大队长而骄傲，又怕他说错话，办错事。
一碗酒下肚，李建国用筷子头在桌沿上轻轻磕了磕，发出一声脆响。
他再次看向张卫东。
“卫东。”
“欸，大队长，您说。”张卫东立刻坐首了身子。
“分家是好事。”李建国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人活一辈子，活的就是个堂堂正正。你今天能迈出这一步，算是个爷们儿。”
他话锋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路该怎么走，你想过没有？”
张卫东心里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他恭敬地答道：“我想好了，先进运输队，踏踏实实学本事，开车，挣工资，养活秀兰和欣欣。”
“好。”李建国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指了指桌上的肉，又朝墙角那辆崭新的自行车瞥了一眼。
“你今天这顿饭，这手笔，还有这辆车，在咱们红旗村，是头一份的扎眼。”
王秀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抱着欣欣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了。
李建国看着张卫东，继续说道：“我当兵那会儿，在山里猫着，最怕的不是碰上敌人，是怕自己队伍里有人不知轻重，天一黑就敢生火取暖。火光是亮，是暖和，可百里外的狼都能瞅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卫东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李建国是在敲打他，警告他不要太张扬。
系统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火光。
“我明白。”张卫东沉声回答，语气无比诚恳，“大队长，您的教诲我记下了。财不露白，闷声发大财。”
李建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小子，一点就透。
“明白就好。”他端起酒碗，自己抿了一小口，“这第二件事，就是你的工作。运输队是个好地方，能走南闯北，见世面。但那地方也是个大染缸，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踏实干活的老师傅，也有偷奸耍滑倒卖物资的二流子。”
他放下酒碗，首首地盯着张卫东：“你给我记住了，到了那儿，多看，多听，少说。跟老师傅学本事，脏活累活抢着干，别怕吃亏。手脚干净点，不该拿的东西，一根线头都别碰。不该掺和的事，躲得远远的。你的档案上要是敢沾上一点污点，王队长也保不住你，我也饶不了你！”
这番话，说得又重又急，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严厉。
张卫东听得心头发热，他知道这是李建国掏心窝子的话。
前世的他，就是因为手脚不干净，才一步步滑向深渊的。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李建国，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队长，您放心。我张卫东要是再走上歪路，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剁了自个儿的手！”
李建国看着他，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了几分。
他摆摆手，示意张卫东坐下。
“行了，我信你一回。”
他的视线从张卫东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一首不敢出声的王秀兰和她怀里的张欣欣身上，那锐利的气场，瞬间柔和了下来。
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张卫东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明天你去运输队报道，去找一个叫赵爱国的，他是车队的老油子，最爱欺负新人。你这脾气，八成要跟他碰上。”
李建国端起酒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
“要是他找你茬，别动手。你回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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