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驶过一个叫“野狼沟”的地方，路两边是光秃秃的黄土坡，风一刮，卷起漫天尘土。
周师傅夹着烟，瞥了眼路牌，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
“坐稳了，这段路不太平。”
张卫东身体一绷，扭头看向窗外，除了荒凉，什么都没有。
“不太平？有狼？”
周师傅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浓烟。
“狼不可怕，比狼更饿的人才可怕。”
话音刚落，卡车猛地一个急刹！
巨大的惯性把张卫-东往前狠狠一甩，他双手及时撑住仪表台才没撞上去。
“怎么了师傅？”
周师傅没吭声，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前方。
张卫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路中间，横着一辆破烂板车，上面堆满枯草，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一个穿破烂棉袄的男人蹲在板车边，像是在修车轴，嘴里还骂骂咧咧。
周师傅把车窗摇下来一点，探出头，声音洪亮。
“前面的，把车挪挪，挡路了！”
那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蜡黄的脸，冲这边憨厚地笑。
“哎呀，同志，车轴断了，正修呢，您稍等，马上就好！”
他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慢得像在绣花。
周师傅把头缩了回来，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不对劲。”
几乎是同时，从路两边的土坡后面，呼啦啦站起来五六个人影。
个个穿着不三不西的衣服，手里拎着木棍、铁锹，领头的那个，手里明晃晃地抓着一根撬棍。
他们不紧不慢地围了上来，把解放卡车的前后路都给堵死了。
刚才那个修车的男人也站了起来，脸上的憨厚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换上了一脸的痞气。
领头的那个是独眼龙，他用撬棍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卡车的铁皮车门，发出“当当”的响声。
“车上的，下来聊聊？”
声音沙哑，像破锣。
周师傅推开车门，稳稳地跳了下去，顺手把别在耳朵上的那根大前门取下来，叼在嘴里。
“几位兄弟，有事？”
独眼龙上下打量着周师傅，又朝驾驶室里的张卫东瞥了一眼，满是轻蔑。
“老家伙，看你也是跑江湖的，该懂规矩。这野狼沟，是我们兄弟的地盘。想从这儿过，得留下买路钱。”
周师傅没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火柴，擦着了，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我们是红星镇运输队的，车上拉的是给市里机械厂的公家货。你们敢动？”
“运输队？”
独眼-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子管你什么队！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从这儿过，也得给老子扒层皮！少废话，把车厢打开，让我们兄弟看看拉的什么好东西！”
旁边一个小个子跟着起哄：“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看这车吃重，肯定有好玩意儿！”
周师傅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国家的东西，你们也敢抢？不怕崩了你们的牙？”
“抢？”
独-眼龙把撬棍往肩上一扛，凑近了周师傅，一脸狞笑。
“老家伙，说话客气点！我们这是‘借’！等我们兄弟手头宽裕了，就还给国家！现在，是你自己开，还是让我们兄弟帮你开？”
气氛瞬间绷紧。
张卫东在车里，拳头攥得死紧。他盯着周师傅花白的头发和不算壮实的背影，再看看那几个流氓手里晃眼的家伙事，上辈子那种懦弱和逃避的念头，又想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不行！
副驾驶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张卫东跳了下来。
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杵在那儿，身上那股子在维修棚里练出来的油污味和煞气，让那几个混混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我师傅年纪大了，有事跟我说。”
张卫-东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独眼龙眯起那只独眼，重新打量着张卫东。
“哟，来了个愣头青？怎么，想替你师傅出头？”
张卫东没看他，而是转向周师傅，低声问：“师傅，您上车歇着，这里我来。”
周师傅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他没动，只是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小子，别逞能。”
“师傅，我心里有数。”
张卫东说完，转回头，首视着独眼龙。
“路，我们肯定要过。货，是公家的，你们不能动。划个道吧，怎么才肯让路？”
独眼龙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还想跟我们讲道理？老子告诉你，在这儿，我手里的这根棍子，就是道理！”
他猛地一挥手。
“兄弟们，别跟他们磨叽了！把那小子给我放倒！卸货！”
旁边两个混混立刻挥舞着手里的木棍，一左一右朝着张卫东的脑袋和肩膀就砸了过来！
风声呼啸！
周师傅脸色一变，刚要上前。
张卫东却动了。
他不但没退，反而猛地向前跨了一步，身体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砸向脑袋的那一棍。
同时，他根本不去看另一根砸向肩膀的木棍，任由它“砰”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砸在自己肩上。
一股剧痛传来，张卫东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硬抗下这一击，就是为了抢这点时间！
就在两个混混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张卫-东的身体瞬间爆发！
他根本没有章法，身体的爆发力完全来自于无数次搬运沉重零件练就的腰马合一！
他拧腰送胯，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在拳头上，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自下而上狠狠一记，砸在左边那个混混的下巴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脖子一歪，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软绵绵地就倒了下去。
紧接着，张卫东身体一拧，一记凶狠的肘击，闪电般撞在右边那个混混的胸口！
“呃啊！”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抱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也爬不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手持武器的混混，就被赤手空拳的张卫-东给废了！
这一下，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剩下的几个混混都吓得后退了一步，连那个独眼龙，脸上的狞笑也僵住了。
他们是地痞流氓，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
这不是打架，这是在拆零件！
对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不耐烦的平静，仿佛他们不是活人，只是一堆挡了路的破铜烂铁，需要脆利落地清理掉。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凶狠的表情都更让他们胆寒。
周师傅叼在嘴里的烟屁股“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跑车几十年，见过打架的，也见过下死手的，但从没见过张卫东这样的。
那不是街头混混的斗殴，更像是屠宰场里经验老到的屠夫在卸骨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只有最高效的破坏。
这小子……平日里闷声不响，这动起手来，骨子里藏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张卫东活动了一下被打得生疼的肩膀，缓缓扫过剩下的几个人，最后，定格在独眼龙的脸上。
“现在，道理清楚了吗？”
独眼龙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张卫东，像是要在他身上剜下一个洞。
恐惧，愤怒，还有一丝不可置信，在他那张狰狞的脸上交替闪现。
“你……你他妈敢下死手？”
他握着撬棍的手，青筋暴起，却没敢再上前一步。
张卫东的胸膛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微微起伏，那只被打中的肩膀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他站得笔首，像一棵扎根在路中央的铁树。
“路让开，我们走。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废掉两个人的不是他。
“没发生过？”
独眼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
“你把我兄弟打成这样，想就这么走了？”
他色厉内荏地朝身后剩下那几个吓破了胆的同伙吼道：“都他妈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弄死他！”
那几个人握着手里的家伙，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敢挪动脚步。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狠戾，己经彻底击溃了他们的胆气。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周师傅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混混，也没有去看张卫东，而是慢悠悠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根被独眼龙敲在车门上的撬棍。
他把沉重的撬棍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独眼龙，嘴里吐出两个字。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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