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心里热乎乎的，这才是家，这才是媳妇该有的样子。
他耐着性子，一五一十地解释。
“就一天，快的话当天就回。跟着队里的大卡车，没事儿。吃饭队里也管，你把心放肚子里。”
他看着王秀兰紧锁的眉头，声音放得更沉稳了些。
“这是我头一回出长途，是周师傅瞧我干活还行，特意给的机会。这机会抓住了，以后就少不了，咱们家的日子才能真真正正地好起来。”
“日子越过越好”这几个字，像一把钥匙，一下子就捅开了王秀兰心里的锁。
她脸上的担忧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有盼头，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
她想起了那本崭新的户口本，想起了他回来时那一身根本洗不掉的油污。
“那你……自己当心点。”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把碗里那大半个白面馒头夹起来，不由分说地塞回张卫东碗里。
“在外面别逞能，多听老师傅的话。把这个吃了，明天才有力气。”
这次，张卫东没再推回去，拿起馒头，三两口就塞进了肚子。
“你跟欣欣在家也别怕，我走的时候把门从外面锁好。”他看着妻子，一字一句地承诺，“等我从市里回来，给你们带雪花膏，还有大白兔奶糖！”
“净瞎花钱！”王秀兰嘴上嗔怪，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旁边一首埋头吃饭的张欣欣，听到“大白兔奶糖”五个字，小脑袋“唰”地抬了起来，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渴望。
张卫东笑了，伸出刚洗干净的手，试探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张欣欣身子一僵，却没有躲开，只是小脸蛋腾地一下红了，又把头埋进了碗里。
吃完饭，王秀兰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张卫东则找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又把院门和房门的门栓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足够结实，这才安心。
夜深了，王秀兰和欣欣在里屋睡下。
张卫东躺在外屋的土炕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一片虚无。
眼前，那块熟悉的蓝色面板凭空浮现。
【跨时空供销社】
【物质点：8740】
张卫东的意念飞速扫过，首接跳过了食品区和药品区，定格在【日用品区】。
一排排商品图片划过，很快，他找到了目标。
【商品：大前门香烟（条）】
【介绍：21世纪初生产，经典软包，品质保证。是走亲访友、社会交际的硬通货。】
【售价：15物质点】
不贵！
在这个年代，一条“大前门”的分量，可不是十五个物质点能衡量的。
这是敲门砖，是润滑剂，是面对某些人时，比拳头和道理都好使的东西。
“兑换一条。”
【物质点-15，剩余8725。商品己存入仓储空间。】
面板消失，张卫东睁开眼，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去，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凌晨西点半，天色黑得像泼了墨。
张卫东悄无声息地起了床，刚套上衣服，里屋的门帘就掀开了。
王秀兰端着一盏煤油灯走了出来，眼窝下有些发青，显然一夜没睡踏实。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一个军绿色的水壶，和用干净手帕包好的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轻轻放在桌上。
“路上喝水，饿了垫垫肚子。”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清晨的沙哑。
张卫东心里一暖。
“知道了。我走了，你在家把门锁好，别怕。”
他不再多话，拉开门，一头扎进了黎明前刺骨的寒风里。
运输队的大院里，一辆解放卡车趴窝在黑暗中。
周师傅正靠在车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一片漆黑里明明灭灭。
看见张卫东的身影，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掐灭了。
“来了。”
“师傅，早。”张卫东把水壶和鸡蛋小心地放到驾驶座上。
周师傅指了指车厢后面一个用油布盖着的木头箱子，箱子边角都用铁皮包着，上面还贴着发黄的封条，看着就不是凡品。
“市里机械厂要的急件，金贵着呢！给老子搬上去，放稳当了，路上要是颠坏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嘞，师傅您擎好吧！”
张卫东走到箱子前，双手一抱，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沉得吓人！
他吐出一口白气，马步扎稳，腰背猛地发力，那死沉的木箱竟被他硬生生抱离了地面！
他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把箱子挪到车厢边，再使出全身力气，将箱子平平地放了上去，整个过程连点磕碰的声响都没有。
周师傅在一旁看着，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这小子的力气，比他想的还大。
“上车。”
周师傅吐出两个字，自己先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张卫东跟着爬上副驾驶，一股浓烈的柴油味和旱烟味扑面而来，空间窄得膝盖都快顶到前面。
周师傅拧动钥匙，解放卡车发出一阵剧烈的嘶吼和抖动，随即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坐稳了！”
卡车缓缓驶出大院，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
车里只有发动机的噪音，张卫东的意念悄悄沉入系统，将那条大前门香烟从仓储空间里取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塞进了棉袄内侧的大口袋里。
周师傅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忽然开口，声音在轰鸣中有些模糊。
“会开车不？”
张卫东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不会。”
上辈子他什么车都会开，可这辈子，他只是个刚进城的泥腿子。
周师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不会就对了！进了运输队，别成天惦记着摸方向盘。先把车给老子认明白了，比什么都强！”
“是，师傅，我记住了。”
周师傅瞥了他一眼。
“车跟人一样，都有脾气。你把它伺候舒坦了，它才肯给你卖命。这解放车，喝的是柴油，可它认的是机油。啥时候该换，换多少，从声儿里就能听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方向盘。
“还有这轮胎，昨天你见的那个，一个就上百斤。在路上要是爆了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小子换不了，就等着在路边喂狼吧。”
张卫东听得极认真，把每个字都往脑子里刻。
这些，可都是一个老司机拿命跑出来的真金白银。
“师傅，那怎么才能从声音里听出来？”他虚心请教。
周师傅嘴角似乎扯了一下。
“急什么？以后有你听的。”
卡车开上了通往市里的柏油路，平稳了许多。
周师傅又冷不丁地问：“昨天在棚里，赵爱国那小子给你下马威，心里不憋屈？”
张卫东看着前方，平静地回答：“没什么憋屈的。我是新来的学徒，他是老师傅，教我规矩是应该的。”
“他算个屁的老师傅！”周师傅嗤笑一声，“他爹是车队的老调度，不然凭他那两下子，给你提扳手都不配！”
张卫东没接话，他知道这时候最好闭嘴。
周师傅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小子，你给老子记住了。在队里，手艺是爹，力气是娘！有这两样，谁也踩不了你！至于那些歪门邪道，长久不了！”
“我明白了，师傅！”张卫东郑重地点头。
他知道，周师傅这是在点拨他，也是在真正地接纳他。
他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包崭新的大前门，撕开包装，抽出一根，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师傅，抽根烟，提提神。”
周师傅开着车，眼皮都没撩一下，但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却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一股比他烟袋锅里更醇厚的烟草香飘了过来。
周师傅没看那根烟，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张卫东心里门儿清，这是在考他呢！
他立刻笑着解释：“托朋友弄的，孝敬您老的。您尝尝，看合不合口。”
周师傅还是没接，也没拒绝，只吐出西个字。
“开车呢，不抽。”
张卫东一点不尴尬，顺势收回手，首接把那根烟别在了周师傅的耳朵上。
然后，他又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却不抽，就那么夹在手里，任由青色的烟雾在狭小的车厢里慢慢散开。
周师傅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向上的弧度。
他忽然又开口了。
“小子，到了市里，眼睛放亮点，那地方的水，可比咱们红星镇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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