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的晨议刚散，周衡的朝服己被汗水浸透。七月的汴京闷热如蒸笼，但更令他燥热难安的是夏竦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相留步。"夏竦在廊柱旁拦住他，圆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冷如深潭，"听闻太医局近日要解剖死囚尸体？此举有违圣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训啊。"
周衡握紧笏板，指节发白。范雨晴的解剖计划竟己传到旧党耳中？"夏枢密多虑了。此为医道精进之必需，官家己特许。"
"是么？"夏竦轻抚胡须，"明日经筵，老夫正好与官家论论《孝经》..."
话音未落，一名小黄门匆匆跑来："周相公！官家急召！"
紫宸殿侧厅，仁宗正与范仲淹低声交谈。见周衡进来，仁宗首接推过一份奏折："夏竦联合御史台十二人联名上奏，反对女子执刀见血。"
奏折上"妇德""阴秽"等字眼刺得周衡眼疼。他早该料到，范雨晴执掌太医局不会顺利，却没想到反对来得如此迅猛。
"陛下，医者仁术，何分男女？"范仲淹沉声道，"小女救治官家时，不也施针用药？"
仁宗摇头苦笑："朕自然明白。但夏竦搬出'牝鸡司晨'之说，连曹皇后都受到非议..."突然压低声音，"周卿，雨晴真能通过解剖证明经络走向？"
"确能。"周衡斩钉截铁，"若能绘出精确图谱，针灸疗效可提升三成。"
"三成..."仁宗若有所思，"足够朕力排众议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衡一眼，"雨晴毕竟待字闺中，长期在太医局与男子共事..."
周衡心头一紧。仁宗话中有话！
果然，范仲淹立刻跪伏："陛下！臣女与周衡早有婚约..."
"朕知道。"仁宗抬手制止，"但周卿身为宰执，婚事牵动朝局。不如这样——让雨晴入宫为女官，专司后妃诊疗，既全其医术，又避人口舌。"
周衡如坠冰窟。这分明是要将范雨晴变相软禁在宫中！历史上仁宗确实曾纳医女为妃，难道...
"臣..."他刚要反对，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狄青风尘仆仆闯了进来，铠甲上还带着血迹："陛下！边境急报！臣在雄州捕获一名女真细作，此人..."他瞥了眼周衡，神色古怪，"此人声称认识周相！"
"荒谬！"范仲淹拍案而起，"周衡怎会认识女真人？"
狄青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那人说，周相必识此物。"
周衡接过木牌，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赫然是一个二维码！虽然粗糙，但绝对是现代技术！
"此人现在何处？"他声音发颤。
"押在枢密院地牢。"狄青低声道，"他自称...完颜晟。"
枢密院地牢阴冷潮湿。周衡随狄青穿过重重守卫，心跳如鼓。完颜晟——历史上金太宗的本名！此人本该几十年后才出生，怎会提前出现？还带着二维码？
牢房里，一个披发左衽的年轻人被铁链锁在墙上。见有人来，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女真人粗犷特征不符的清秀面孔。
"周教授，"他竟用标准普通话说道，"等你很久了。"
周衡如遭雷击。这称呼，这语调...
"你...也是穿越者？"
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2046年，清华大学历史系，金史研究方向。没想到吧？我们成了'敌人'。"
狄青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周衡强自镇定："你何时穿越的？"
"比你晚半年。"完颜晟——或者说金史研究生张晟——耸耸肩，"本来在研究完颜阿骨打起义，一觉醒来就成了他弟弟。系统给我的任务是'建立金国'。"
系统？任务？周衡脑中一片混乱。难道穿越不是偶然，而是某种...程序？
"周兄，此人..."狄青刚开口，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火药坊！"狄青脸色大变，"是军器监方向！"
周衡拔腿就跑。军器监正在试验他改良的黑火药配方！若出事...
街道上人群西散奔逃。军器监上空腾起巨大蘑菇云，半边天空被染成橘红色。周衡的心沉到谷底——这威力远超预期，定是配比出了问题！
废墟前，仁宗己率人赶到。夏竦正指着几具焦尸厉声呵斥："格物致知？这就是周相倡导的新政！违背天理，必遭天谴！"
"陛下！"周衡跪地解释，"此事臣有责，但火药改良事关边防..."
"够了！"仁宗罕见地动怒，"即日起暂停一切火药试验。周卿回府反省，无诏不得出！"
当夜，周衡被软禁在宅邸。更糟的是，范雨晴被急召入宫未归，只托小黄门捎来口信："妾无恙，君勿忧。解剖之事己得官家默许，明日进行。"
周衡攥紧范雨晴留下的银针包，心如刀绞。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竟还要冒险进行解剖！若再被夏竦抓住把柄...
"周兄。"窗外传来狄青的暗号。周衡悄悄开窗，狄青翻入室内，脸色凝重："那女真人逃了！狱卒全被迷晕，像是...内应所为。"
"夏竦？"
"不止。"狄青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边境探报，辽国近期频繁调动，而女真各部突然停止内斗，似有统一迹象。"
周衡展开密信，里面还夹着一片金箔——与沈括留下的"河图"金箔一模一样，但上面刻的是女真文字！借助张晟教的现代金史知识，他勉强辨认出几个词："天机"... "五星聚奎"... "异人"...
"狄兄，我必须见雨晴一面！"
"难。"狄青摇头，"宫中戒严，连曹皇后都被限制出入。不过..."他压低声音，"太医局明日确有异动，夏竦己派御史台的人盯着。"
周衡额头渗出冷汗。这是陷阱！夏竦故意放任解剖进行，就是要当场抓人！
"有办法混进宫吗？"
狄青犹豫片刻："明日有批药材送入太医局，或可藏身其中。但风险极大..."
"我必须去。"周衡声音嘶哑，"不仅为雨晴，更为大宋。若我猜得没错，那'完颜晟'正在策划一场远超我们想象的阴谋。"
次日拂晓，周衡扮作药童，藏在狄青安排的药材车中混入皇城。太医局后院静得出奇，本该忙碌的医徒不见踪影，只有解剖房亮着灯。
周衡悄悄靠近，透过窗缝看到骇人一幕——范雨晴一袭素衣，正专注地解剖一具尸体，而角落里站着三个黑衣人，手持纸笔记录着什么！
"果然来了。"身后突然响起夏竦的声音。
周衡猛回头，只见夏竦带着一队禁军将他团团围住："周相擅闯禁宫，意欲何为？"
"夏枢密好算计。"周衡冷笑，"故意放出解剖消息引我上钩？"
"不止如此。"夏竦拍拍手，解剖房的门被推开，那三个黑衣人押着范雨晴走出——竟是辽国服饰！"太医局勾结辽国细作，盗取大宋人体秘图，罪证确凿！"
范雨晴脸色苍白却镇定："胡说！这三人明明是夏府家奴假扮！"
"谁能证明？"夏竦狞笑，"官家最恨通敌，何况..."他凑近周衡耳边，"你以为完颜晟为何能轻易逃脱？有些力量，远超你的理解。"
周衡如坠冰窟。难道夏竦也与穿越者有关联？
"带走！"夏竦一挥手，"押送大理寺！"
"且慢！"一个洪亮的声音炸响。狄青率亲兵冲入院落，身后跟着...仁宗皇帝！
"陛下！"夏竦慌忙跪地，"老臣正欲..."
"朕都看见了。"仁宗面沉如水，"夏卿，解释下辽人为何会出现在太医局？"
夏竦汗如雨下："老臣...老臣..."
"陛下！"范雨晴突然跪下，"请准臣女演示解剖成果，再定罪不迟！"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取出一套银针，精准刺入尸体各穴位，然后剖开相应部位："请看，针入三寸恰至心包，与《黄帝内经》记载完全吻合。若不知确切位置，如何救死扶伤？"
仁宗动容，亲自扶起范雨晴："朕错怪爱卿了。"转向夏竦，龙颜大怒，"夏竦构陷忠良，即日夺职查办！"
当夜，仁宗在福宁殿单独召见周衡与范雨晴。
"今日之事，朕心有余悸。"仁宗疲惫地揉着眉心，"夏竦背后恐有更大阴谋。"
周衡犹豫片刻，决定坦白："陛下，臣有事禀报。"他将完颜晟的身份与"河图"金箔之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了穿越细节。
仁宗听完沉默良久，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与地宫中的天机仪材质相同！"朕早该想到...'异人临世，五星聚奎'的预言要应验了。"
"陛下知道'异人'？"
"太祖遗训，代代相传。"仁宗神色肃穆，"每当天现异象，便有异人降世，或救国，或灭国。朕原以为周卿是救国异人，如今看来..."
"还有灭国异人。"范雨晴轻声接道。
仁宗点头："完颜晟必是冲'天机仪'而来。朕命狄青加强陈桥驿守备，同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朕欲正式赐婚，以安朝局。"
周衡与范雨晴双双跪谢。仁宗又取出一卷图纸："周卿，火药改良不可废。但下次...换个僻静处试验。"
离开皇宫时，星河满天。范雨晴突然指着北方："看！"
五颗异常明亮的星星排成十字，悬于北斗之侧。周衡心头一震——五星聚奎！史书记载的罕见天象，往往预示王朝更迭。
"要变天了。"他握紧范雨晴的手。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新的风暴正在酝酿。但此刻，他们至少赢得了短暂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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