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帝抬起手，说道：“凝儿，你也能看到，父皇的时日己经不多了。”
他咳嗽了两声，抬起的手又无力的落在了锦被上：“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醒着的时辰都屈指可数，朕这把老骨头连份奏折都看不完了.......”
谢晚凝攥紧他的衣袖，泪水砸在上面洇开了一小片，带着哭腔摇头道：“不要！父皇要万岁万岁万万岁！您还说要再陪儿臣看一次荷花呢，您答应过的！”
玄德帝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浑浊的眼里漫出些暖意，枯瘦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傻丫头，这世间哪有人真能万岁啊.......不过是老天爷的时辰，由不得人。”
他的手掌带着病气的凉，却抚的极轻，“朕能看着你平平安安长大，这一辈子，也就放心闭眼了。”
“父皇——”谢晚凝的抽泣哽在喉咙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想让你走......”
玄德帝没再接话，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你有没有什么愿望，父皇现在能帮你实现。”
“儿臣没有别的愿望。”谢晚凝吸了吸鼻子，说道，“儿臣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父皇好起来，亲自陪儿臣一起去看荷花。”
玄德帝喉间动了动，终是化作一声叹息：“好，父皇记着呢。若天可怜见，父皇定陪你去看那映日的荷花，好不好？”
“好。”谢晚凝用力的点头，泪水却掉的更凶了。
“你你还有没有其他愿望？”皇帝又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不依不饶的温和。
“没有了。”谢晚凝摇头。
玄德帝却笑了，用指腹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带着点狡黠问道：“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不提一些大一点的要求吗？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了。”
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谢晚凝本来想再摇头说“真的没有了”，可对上玄德帝的眼睛，她又忽然犹豫了。
她小声道：“儿臣.....想要一道宫牌，能随时出入宫禁。”
玄德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立马说：“可以。”
他扬手唤来了老太监，“去，把御书房那道常御宫牌取来，即刻交给明乐郡主。”
老太监应声而去，不过片刻便捧着个锦盒回来，打开时，一面巴掌大的乌木牌躺在红绒里。
乌木牌边缘鎏金，上头刻着简单的云纹，只在角落烙了个小小的“御”字。
“拿着吧。”玄德帝亲自将宫牌放在她的掌心，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凭着这个，除了朕的养心殿，宫里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谢晚凝将宫牌揣入怀中，“谢父皇。”
“就，没了？”玄德帝闻言，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就没有其他事了吗？”
谢晚凝低头想了很久，摇头道：“没有了。”
玄德帝盯着她，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随即表情又化作淡然的笑意，“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过，你懂事，父皇却不能真当你什么都不要。”
谢晚凝一愣，抬起头时，正看见玄德帝的侧脸在烛火里明明灭灭。
“你也快要及笄了。”他缓缓道，“按规矩也早该议亲了，先前总想着再留你两年，如今看来..........”
他顿了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转头时眼神己变得温和，“朕替你做主，把你许给兵部侍郎温道尘，如何？那孩子品行端正，家事也清白，配你正好。”
殿外的乌鸦“哇——”的嘶哑叫了一声，惊的谢晚凝手中的帕子滑落在地。
她望着玄德帝平静的眉眼，也许几天前她还在期待这个愿望，可几天后的今天她却不敢想了。
谢晚凝艰难的开口，说道：“儿臣......儿臣不想嫁给他。”
玄德帝的眉峰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声音沉了沉道：“为何？温道尘文武双全，家世清贵，论才华论人品，哪一样配不上你？”
谢晚凝咬了咬下唇，说道：“儿臣不是嫌他不好，只是......儿臣不想成婚了。”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字字清晰：“女子的价值，未必非要靠成婚来证明，儿臣想自己去做些想做的事，这样也很好。”
“你胡闹！”玄德帝的语气陡然严厉，胸口因为动气而微微起伏，“自古女子哪有不成家的道理！相夫教子，安稳度日，这才是正途！”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却仍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道：“朕看你们两个性情相投，他又对你有意，本是天作之合，你怎能说出这样任性的话？”
谢晚凝闻言一怔，眼里满是愕然。
这话太过肯定，父皇怎么可能知道温道尘喜欢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温道尘定是来过了。
“侍郎大人.......己经见过您了吗？”她问道。
玄德帝不置可否，只说道：“朕看你们就很好，道尘说你也喜欢他，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我们.....不合适。”郡主垂下眼眸，语气平静却决绝道，“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父皇，这婚事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情，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谢晚凝跪在了台阶上。
这份恩典她不敢要，她不确定李乘歌到时候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她哪怕自己默默离开也好，不能连累温道尘。
玄德帝听罢，便是往床榻上一躺，侧过身道：“人之将死，要给自己多积点德，反正朕己经答应温道尘了，你若是想退婚，那你和他说去吧。”
他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谢晚凝，再不肯多言。
“父皇？”谢晚凝轻声唤，没有得到回应。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可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
谢晚凝还想再说，却见玄德帝抬手，摆了摆——不再说话。
谢晚凝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她屈膝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殿门缓缓的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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