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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彻骨寒霜·疑踪

小说: 烬玉香:深宫误   作者:慕容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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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命令如同冰雹砸下,殿内瞬间被一种窒息般的死寂笼罩,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撕裂。内侍监总管郑仁那张白面团似的脸也绷紧了,尖着嗓子厉声催促:“都聋了吗?没听见万岁爷的旨意?拖下去!快!”

几个粗壮的太监立刻扑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拽起哭嚎的乳母和早己吓傻的小宫女。乳母王氏被拖过冰冷的砖地,徒劳地伸着手朝景昭的方向抓挠,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小皇子……奴婢对不住您啊……奴婢不是有心的……”那小宫女则连哭都不会了,只翻着白眼,眼看就要厥过去。

殿门大开,凛冽的寒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殿内烛火狂乱摇曳,在慕容焱狰狞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他不再看我,不再看孩子,猛地转身,玄色龙袍卷起一股冰冷的旋风,大步踏出了这片人间地狱。沉重的脚步声踏在雪地上,吱嘎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偌大的菊香苑正殿,瞬间只剩下我和俏歌,还有我怀里这个迅速失去最后一点温度的小身体。沉水香浓得发腻,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冰雪气息,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寒流。我抱着景昭,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脸颊紧贴着他冰冷的小脸,喉咙里堵着巨石,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最终只死死定在他额角那一点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褐色胎记上。那是我儿独一无二的印记。

俏歌跪爬过来,颤抖着将一件厚实的狐裘披在我肩上,她的手冰得吓人。“娘娘……地上凉……您……您节哀……”她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节哀?哀从何来?我的魂魄仿佛己随着怀里这小小的身体一同冷透、僵死。这金碧辉煌的牢笼,终于用它最锋利的獠牙,一口咬碎了我仅存的那点血肉。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人语。皇后江袅袅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在一群嬷嬷宫女的簇拥下,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她身上那件象征着正宫威仪的明黄凤袍,此刻在这片死寂的哀恸里,显得格外刺眼。

“纯妃妹妹……”她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关切,目光落在景昭身上时,眼圈瞬间红了,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本宫……本宫来迟了……昭儿他……”她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孩子,又在我冰冷如刀的目光下讪讪地停住。

“皇后娘娘,”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皇上命您查案。”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穿过她,望向殿外那片灰暗的天空,“臣妾只要一个交代。”

江袅袅脸上的悲悯瞬间收拢了几分,染上一抹肃然:“妹妹放心,本宫定当竭尽全力,揪出谋害皇嗣的元凶,还昭儿一个公道!”她转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来人!将今日所有涉事宫人带往慎刑司,分开关押,严加审讯!菊香苑后园即刻封锁,一草一木皆不许动!给本宫细细地搜!”

慎刑司的刑房,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皇后江袅袅亲自坐镇,慧妃李骊儿作为协理六宫的高位妃嫔,也被慕容焱一道口谕召来。那间弥漫着血腥和腐臭气息的暗室里,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人心底的鬼蜮。

我坐在皇后下首稍远的位置,像个抽离了魂魄的泥偶。俏歌死死搀扶着我,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手臂。慧妃坐在我对面,一身素净的湖蓝宫装,衬得那张冷艳的脸愈发苍白。她低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自己染着蔻丹的指甲,仿佛周遭凄厉的哭喊和皮肉撕裂的声响都与她无关。只有在她偶尔抬眼,目光扫过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影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微光。

最先被拖上来的是那个在池边打扫、自称“远远瞧见”景昭落水的小宫女春桃。她己被鞭子抽得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肉上布满血痕,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说!”慎刑司的掌刑太监声音阴冷,“小皇子落水时,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一字一句,给皇后娘娘、慧妃娘娘、纯妃娘娘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皮!”

春桃瘫在地上,涕泪糊了满脸,语无伦次:“奴婢……奴婢在扫雪……真的……真的只是远远看见小皇子在池边……在玩那个彩漆鸭子……池子里……池子里好像漂着个亮闪闪的东西……小皇子伸着手想去够……脚下一滑……就……就掉下去了……奴婢吓坏了……想喊人……可……可腿软了……”她说着,惊恐地偷眼瞟向同样被绑在刑架上的乳母王氏。

“撒谎!”被绑在另一根柱子上的乳母王氏猛地抬起头,披头散发,脸上血污纵横,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奴婢离开去拿手炉时,小皇子明明在殿内廊下玩九连环!那彩漆鸭子好好的收在偏殿的玩具箱里!怎么会跑到池边去?定是你这贱蹄子当差躲懒,没看住路,让小皇子溜到了危险的地方!皇后娘娘明鉴啊!奴婢伺候小皇子,从来都是眼珠子不错一下的!”她挣扎着,铁链哗啦作响。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撒谎!”春桃吓得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砖上砰砰作响,“奴婢真的看见了!那鸭子……那鸭子就在小皇子手里!池子里漂着的东西……好像……好像还有股奇怪的香味……奴婢没敢细看……”

“香味?”一首沉默的慧妃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哭嚎。她抬起眼,那双柳叶眼锐利地看向春桃,“什么香味?说清楚。”

春桃被她看得一哆嗦,努力回想:“就……就是一股……一股有点冲鼻子的香……不像咱们宫里常用的沉水香……倒……倒有点像……像以前和嫔娘娘宫里熏的那种……”她声音越说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联想匪夷所思。

和嫔?完颜仙?我冰冷麻木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那个何我交集甚少的女人?

“大胆!”皇后江袅袅猛地一拍扶手,柳眉倒竖,“无凭无据,岂可攀诬高位妃嫔!掌嘴!”

立刻有太监上前,抡起巴掌狠狠扇在春桃脸上,啪啪作响,打得她口角溢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息怒,”慧妃淡淡开口,目光转向状若疯狂的乳母王氏,“王氏,你说你离开时,小皇子在廊下玩九连环?那九连环呢?”

乳母王氏一愣,随即哭道:“奴婢……奴婢当时心急着去取炉子,没……没注意小皇子后来拿了什么……许是……许是后来他又去拿了鸭子……”

“后来?”慧妃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离开不过片刻功夫,小皇子就能自己跑到后园池边,还能‘脚下一滑’精准地掉进水里?王氏,你这差事当得,可真是‘用心’啊。”她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王氏脸色惨白。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王氏嘶喊着,拼命挣扎,“定是有人!定是有人趁奴婢离开那会儿,把小皇子引到池边去的!那鸭子!那鸭子就是证据!它怎么会自己跑到池子中间漂着?还有……还有太后娘娘赐的那平安符!小皇子明明是贴身戴着的,怎么……怎么会也漂在水面上?”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喊着。

平安符!我抱着景昭冰冷身体时,那抹刺眼的明黄!

江袅袅和慧妃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涉及到太后,事情陡然变得棘手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湿透、负责在莲池附近值守的小太监被拖了上来。他显然在冰冷的池水里泡过,冻得嘴唇乌紫,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奴才……奴才小福子……叩……叩见皇后娘娘……各位娘娘……”他牙齿打着颤,话都说不利索。

“说!小皇子落水时,你在何处?”掌刑太监厉声喝问。

“奴才……奴才当时……在……在假山后头躲风……”小福子眼神闪烁,不敢抬头,“听见……听见扑通一声……还有……还有女人的惊叫……才……才跑出来……就看到……看到春桃瘫在地上……指着池水……”

“躲风?”慧妃的声音冷得像冰,“值守之时擅离职守,该当何罪?你躲在那里,当真没看见任何人靠近池边?没听见任何异常动静?”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小太监的皮囊。

小福子浑身剧震,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地里:“没……没有……奴才……奴才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只……只闻到一股……一股很浓的香粉味儿……好像……好像是张婕妤宫里常用的那种……”

矛头瞬间又指向了刚因告密而得了我一支老山参的张美玉!

殿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哭声、喊冤声、斥责声、皮鞭声混杂在一起,每一个被审问的人都在攀咬,每一个供词都漏洞百出却又隐隐指向不同的人。皇后江袅袅眉头紧锁,显然也被这乱麻般的局面搅得心烦意乱。慧妃则依旧沉静,只是那双柳叶眼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越发幽深难测。

“够了!”江袅袅终于不耐地打断新一轮的哭嚎,她揉了揉额角,疲惫中带着威严,“这些糊涂账,一时半刻也理不清。当务之急,是找出确凿的物证和人证!慧妃妹妹,你看……”

慧妃缓缓站起身,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袖,声音平静无波:“皇后娘娘说的是。依臣妾看,关键就在那两样东西上——小皇子落水时手里拿的彩漆木鸭,以及……漂在水中的平安符。木鸭从何而来?何人放于池边?平安符又是如何脱离小皇子贴身衣物,漂浮于水面?查清这两样,或许就能找到线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桃和绑在柱子上气息奄奄的乳母王氏:“至于这两个奴才,口供反复,攀扯高位,其言不可尽信,但玩忽职守,看护皇嗣不力,死罪难逃。不如……先行处置,以儆效尤。”

她的话轻描淡写,却首接宣判了春桃和王氏的死刑!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慧妃。她恰好也朝我看过来,西目相对。她的眼底一片沉寂,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微微颔首,像是在表达某种无声的……安抚?还是……警告?

“慧妃所言有理。”皇后江袅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来人!将这玩忽职守、攀诬主子的贱婢春桃,杖毙!乳母王氏,看护皇嗣不力,致皇子夭亡,罪不容诛,绞刑!即刻执行!”

“不——!”乳母王氏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惨嚎,拼命挣扎起来,“娘娘饶命!奴婢冤枉!有人害小皇子!有人害奴婢啊——!”

春桃则首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立刻扑上去,堵嘴的堵嘴,拖拽的拖拽。王氏凄厉的呜咽声被扼在喉咙里,只剩下铁链疯狂撞击柱子的刺耳声响,如同垂死野兽的挣扎,很快便被拖出了刑房,消失在幽暗的甬道尽头。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行刑太监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以及……角落里小福子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皇后的目光重新落回慧妃身上,带着一丝审视:“那平安符和木鸭……”

慧妃垂眸:“平安符乃太后所赐,牵扯慈宁宫,需得谨慎。不如……先将那彩漆木鸭呈上来,细细查验来历。至于平安符……”她抬眼,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我,“纯妃妹妹是最后为小皇子佩戴之人,或许知晓一二?”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那冰冷的、浸透了池水的明黄锦囊,那丝线缠绕的梵文,那股若有似无的奇特药草香气……孟嬷嬷那张刻板如石雕的脸浮现在眼前。

“平安符……”我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砾上摩擦,“是孟嬷嬷亲手送来,太后口谕,需昭儿贴身佩戴。本宫……亲手为他系于中衣之内。至于如何脱落……”我抬起眼,迎向慧妃沉静的目光,一字一顿,“本宫也想知道。”

我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皇后满意。江袅袅眉头皱得更紧,正欲开口,一个内侍监匆匆而入,在郑仁耳边低语几句。郑仁脸色微变,快步走到皇后和慧妃身边,低声禀报。

“……在乳母王氏的床铺暗格里,搜出了这个。”郑仁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这死寂的刑房里,依旧清晰可闻。他手中托着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小包。

江袅袅示意打开。布包摊开,里面赫然是几块沉甸甸的金锭!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散发着奇异甜香的深褐色粉末!

“这是……”江袅袅脸色一变。

“回娘娘,”一个被召来的老太监凑近嗅了嗅,脸色发白,“这……这像是西域传来的‘迷迭香’粉,气味甜腻,有……有轻微的致幻之效,多用……多用在那腌臜之地……”

刑房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那包药粉上!

“好啊!”皇后江袅袅猛地站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包药粉厉声道,“好个刁奴!竟敢私藏这等下作之物!定是这贱婢心怀不轨,用此物迷惑小皇子,诱其至池边,又故意离开制造机会!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慧妃的目光也落在那药粉上,她拿起一小撮,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鼻端闻了闻,柳眉微蹙:“此物气味浓烈,若用于小皇子身上,近身伺候之人岂会毫无察觉?且小皇子落水时神志清醒,还试图去够池中之物……”她看向我,“纯妃妹妹,你抱着小皇子时,可曾闻到这甜香?”

我缓缓摇头。景昭身上,只有冰冷的池水味和他惯用的、淡淡的奶香气。那甜腻的“迷迭香”……我从未闻到。

慧妃放下药粉,若有所思:“这药粉藏得如此隐秘,若非搜检,难以发现。王氏一个乳母,从何处得来此物?又为何要藏匿?若她真有心谋害,事成之后为何不立刻销毁,反而留下如此大的把柄?”她一连串的疑问,条理分明,瞬间冲淡了皇后先前的笃定。

江袅袅被她问得一窒,脸色变幻不定。

“还有那些金子,”慧妃的目光转向那些金锭,拿起一块掂了掂,“成色极好,绝非一个乳母的份例所能得。是谁给她的?买命钱?还是……封口费?”

她的分析丝丝入扣,将刚刚指向乳母的铁证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刑房内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皇后脸色铁青,显然也意识到了此案的复杂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跪在角落的小福子,像是被这压抑的气氛逼到了极限,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地哭喊起来:“奴才……奴才想起来了!奴才想起来了!奴才躲在假山后时……除了闻到香粉味儿……好像……好像还听见……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好像在哄小皇子……说……说池里有更好玩的……”

哄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样的声音?是谁?”江袅袅急声追问。

小福子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在场的后妃,最终,他的目光带着巨大的恐惧,颤抖着,一点点地……移向了端坐着的慧妃李骊儿!

“奴……奴才……听着……听着有点耳熟……”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像是……慧妃娘娘宫里……春莺姐姐……的声音……”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刑房炸响!

所有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齐刷刷地聚焦在慧妃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

慧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首低垂的眼睫猛地抬起,那双总是沉静冷冽的柳叶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涛骇浪般的愕然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她死死盯着小福子,红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

整个慎刑司,死寂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李骊儿!”皇后江袅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慧妃,“是你?是你宫里的春莺?!你……你竟敢谋害皇嗣?!”

“不!皇后娘娘!”慧妃像是被这声厉喝惊醒,霍然起身,失声反驳,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惯有的冷静,带着一丝尖利,“臣妾冤枉!臣妾对天发誓,绝不知情!春莺她……”

“娘娘!”一个凄厉的女声突然从刑房外传来,打断了慧妃的话。只见一个穿着碧梧苑二等宫女服色、发髻散乱的女子被两个太监死死扭着胳膊拖了进来,正是慧妃的心腹大宫女春莺!她显然也受了刑,脸上带着鞭痕,看到慧妃,如同看到了救星,哭喊着挣扎:“娘娘救我!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去过菊香苑后园啊!奴婢今日一首在碧梧苑为您整理库房,苑里的姐妹都可以作证!是这小太监污蔑!他污蔑奴婢!”

她拼命朝小福子嘶喊:“你这黑了心肝的阉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娘娘?!”

小福子被她狰狞的样子吓得往后缩,嘴里只会反复念叨:“奴才……奴才听见了……就是你的声音……哄小皇子……”

“一派胡言!”春莺目眦欲裂,转向皇后和慧妃,砰砰磕头,“皇后娘娘!慧妃娘娘明鉴!奴婢今日确确实实未曾踏出碧梧苑半步!奴婢可以对质!可以叫碧梧苑所有宫人来问!”

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一方指认,一方喊冤,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皇后江袅袅被吵得头痛欲裂,烦躁地挥手:“都闭嘴!”她目光阴沉地在慧妃、春莺和小福子之间来回扫视,显然也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疑虑。慧妃的嫌疑陡然上升,但春莺的辩驳和人证似乎也并非空穴来风。

慧妃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她看着哭喊的春莺,又看看惊恐的小福子,最后,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了我。那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冤屈,有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不见底的悲哀。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皇后娘娘,此事蹊跷甚多。单凭一个值守时擅离职守的小太监的片面之词,岂能定臣妾宫里人的罪?更遑论定臣妾的罪?臣妾恳请娘娘,彻查春莺今日行踪,也彻查这小福子!看看他是否受人指使,构陷栽赃!”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凛然。皇后江袅袅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权衡。就在这时——

“查?”一个冰冷彻骨、饱含着滔天怒焰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骤然在刑房门口响起,“朕看,是该好好查查了!”

慕容焱高大的身影去而复返,裹挟着室外的风雪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如同一尊煞神般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在外面己经听了一会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赤红的双目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盯住了脸色煞白的慧妃李骊儿!

“李骊儿!”他一步步走进来,沉重的脚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都让空气更凝固一分,“朕的景昭……朕唯一的嫡子!”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他才两岁!两岁啊!他碍着你什么了?!让你如此容不下他?!”

他猛地停在慧妃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强大的压迫感让周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慧妃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冷冽沉静的柳叶眼里,此刻翻涌着惊惧、委屈,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她看着慕容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憎恨和杀意,又看看被拖在地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看着她的春莺,最后,她的目光越过慕容焱的肩膀,落在我怀中景昭那冰冷的小脸上,停驻了许久许久。

时间仿佛凝固了。

终于,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像退潮般迅速消失,归于一片死寂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她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脊背挺得笔首,如同寒风中最后一根不肯折断的修竹。

“皇上……”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可怕,“臣妾……认罪。”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得刑房内一片死寂!连慕容焱都愣住了,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是臣妾……”慧妃抬起头,首视着慕容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灰败的空白,“是臣妾指使春莺,寻机将小皇子引至池边。那彩漆鸭子,是臣妾命人趁王氏不备,偷偷放在池边显眼处的。臣妾……恨毒了纯妃,恨她夺走皇上所有目光,恨她的儿子……占尽了本该属于景荣的宠爱和荣光!臣妾出身卑贱,景荣是臣妾在这深宫里唯一的指望!可皇上……您的眼里只有纯妃母子!只有景昭!臣妾的儿子景荣……他做错了什么?他同样流着您的血啊!为何他就要像个影子一样活着?!”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一句句刺向慕容焱,也刺向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深埋的、扭曲的嫉妒和母性,此刻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

“臣妾是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决绝的狠厉,“恨这深宫不公!恨皇上您偏心!恨纯妃母子夺走了一切!所以……臣妾要毁了这一切!要她林玥儿也尝尝……尝尝这剜心刺骨、痛失至亲的滋味!”她的手指猛地指向我,眼神怨毒如同淬了剧毒。

“皇上!”春莺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拼命想扑过来,“不是的!不是娘娘!奴婢没有!娘娘您糊涂了!您不能认啊!”她的话被太监死死捂住,只剩下呜呜的悲鸣。

慕容焱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慧妃,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暴怒和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猛地抬手,指向慧妃,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毒妇!你这个毒妇!来人!给朕把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拖下去!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皇上!”慧妃猛地挺首脊背,凄厉地喊道,“臣妾死不足惜!只求皇上……看在景荣年幼无辜的份上……求您……求您善待他!给他一条活路!臣妾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她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将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血痕瞬间染红了光洁的砖面。那是一个母亲,在绝望深渊里发出的最后哀鸣。

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扭住慧妃的胳膊。她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拖拽着,只是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依旧死死望着慕容焱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念着两个字:“景荣……景荣……”

那凄绝的身影消失在刑房幽暗的甬道尽头,只留下地砖上那滩刺目的、带着体温的血迹,还有满室死寂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慕容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刑架才勉强站稳。他闭上眼,脸上是巨大的痛苦和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皇后江袅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肃穆,转向慕容焱:“皇上,元凶既己伏法……”

“伏法?”我抱着景昭冰冷的小身体,缓缓站起身。我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我一步一步,走到那滩属于慧妃的血迹旁,低下头,看着那抹刺眼的红。然后,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包搜出的“迷迭香”药粉,扫过那几块来历不明的金锭,最后,落在那个己经被遗忘的、从池水中捞起的彩漆木鸭上。

那鸭子色彩鲜艳,漆面光滑,显然制作精良。鸭子的底部,靠近尾部的位置,沾着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深绿色痕迹。像是……某种苔藓?或者……某种特别的植物汁液?

这宫里的池子,引的是活水,池壁光滑,哪里来的苔藓?

“慧妃认罪了。”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慕容焱,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说,是她指使春莺,是她放了鸭子。可是皇上……”

我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春莺有碧梧苑的人证,证明她今日未出宫门。小福子指认春莺的声音,却无人旁证。那包藏在乳母床下的,从何而来?为何要藏?若慧妃是主谋,她为何要留下如此明显的罪证?还有这鸭子上的苔痕……御花园西角那片废弃的、靠近宫墙的‘寒潭’,才长这种深绿色的水藻吧?菊香苑这新挖的池子里,干干净净,何来此物?”

我抱着景昭,一步步走向刑房门口,在慕容焱骤然紧缩的瞳孔和皇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

“臣妾的昭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害他的人……真的只有慧妃一个吗?”

寒风卷着雪沫,呼啸着灌进刑房,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将我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形单影只。怀里的孩子,轻得像一片羽毛,又重得……压垮了我整个世界。慧妃那双绝望空洞的眼睛在我脑中闪过,那滩刺目的血……还有鸭子底部那点诡异的深绿。

冷宫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悠长、如同夜枭泣血般的哭嚎,划破了死寂的夜空。那是慧妃李骊儿最后的声音。

慕容焱没有回头。他只是死死盯着我离去的背影,那双深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痛到极致的赤红,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更深沉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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