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那道影子消失的瞬间，苏砚棠的指尖还停在窗棂的湿痕上。
她垂眸盯着那片潮湿——分明是人的呼吸呵出来的雾气，被夜风吹得半干。
更夫的梆子声从廊下传来，"咚——"的一声撞进耳里，她突然想起前日顾承钧说的"所有盯着我们的眼睛"，原来其中一双，己经贴到了她的窗上。
她转身走向妆匣，檀木盒的铜锁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当她的手指抚过盒底暗格时，指甲盖大小的铜钱"咔嗒"落入手心。
这是顾承钧亲手铸的密信钱，只有用烛火烤背面，才能显出字迹。
铜钱在烛芯上只停留了三息，暗红的字迹便像血线般爬出来："辰时三刻，东门水道"。
苏砚棠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上一次用还是半月前顾承钧遇刺时。
她把铜钱攥进掌心，温度透过指缝渗进血脉，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半拍。
第二日卯时，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把顾府的青瓦都洇得发沉。
苏砚棠裹着月白缠枝纹披风，袖中藏着那枚铜钱，踩着青石板往角门走。
门房老张头正蹲在门槛上啃馒头，见她过来，慌忙起身："少夫人这是..."
"去普济寺给老夫人祈福。"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袖中铜钱，声音软得像晨雾，"莫要声张。"老张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没注意到她绕了半条街，拐进了巷尾的乌篷船。
东门水道的废弃货船比想象中更破，船板上结着青苔，缆绳断成几截垂在水里。
苏砚棠刚踏上甲板，舱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承钧的身影裹着潮气挤出来。
他换了身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柄鱼叉，倒真像个打渔的——只是那双眼太亮，亮得能刺破晨雾。
"有人在监视我。"她把铜钱递过去，指尖还带着昨夜烛火的余温，"窗棂上的雾气，是今早寅时留下的。"
顾承钧接过铜钱的手顿了顿，指腹擦过暗字时，指节微微发紧："李明轩的人。"他抬头时，眼底像压着块淬了冰的铁，"前日布政使说要派衙役巡防，他昨夜就往顾府安了钉子。"船底传来水花溅起的轻响，他突然拽着苏砚棠躲进舱角，鱼叉"唰"地扎进她方才站的位置——一支淬毒的短箭正钉在船板上，尾羽还在颤。
苏砚棠的后背贴上舱壁，能清晰感觉到顾承钧的心跳隔着粗布衣裳撞过来。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昨日我放出珊瑚树的风声，他等不及了。"
"所以你让我来这里。"她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船外的雾，"既试出他的爪牙，又让我知道...你比他快一步。"
顾承钧的喉结动了动，鱼叉"当啷"砸在地上。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揉乱的鬓角，指腹擦过她耳后未褪的薄红："近日莫要单独出府，玉算盘的事让小七去做。"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塞进她掌心，"这是避毒散，贴身带着。"
晨雾散得比预想中快。
苏砚棠回到顾府时，日头己经爬上了西墙。
她在偏厅见到陈三时，那人正捏着本账册翻得飞快，见她进来，立刻起身："少夫人，这是近三月出入府中的人名单。"
"挑出与布政使府有过三次以上接触的。"她接过账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尤其是送菜的、送炭的、修家具的——这些最容易被买通。"陈三应了声，转身要走，她又补了句："让小七今夜子时来我房里，我有新暗号给他。"
月上柳梢时，顾承钧的马车才碾着青砖声进了府。
苏砚棠站在廊下，见他掀帘下来，玄色大氅上沾着星点酒渍——是江南老茶商周掌柜的女儿出阁时，他特意备的女儿红。
"周老答应带二十船盐引赴宴。"他解下大氅递给仆从，目光扫过她袖中若隐若现的玉瓶，"张记绸庄的张老爷也松了口，说要带南洋来的珊瑚匠人。"
苏砚棠垂眸整理他衣襟的褶皱，指腹触到他心口的位置——那里别着枚半旧的银锁，是他幼时救命恩人的遗物。"他们不是为了联姻。"她轻声道，"是为了当年顾家替周老挡下的私盐案，为了张老爷被抄家时，你偷偷送的二十车绸缎。"
顾承钧的手覆上她的，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沁进来："所以他们会成为顾府的墙。"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等明日，这墙里再埋些刀。"
深夜，苏砚棠坐在妆台前，父亲的笔记在烛火下泛着旧黄。
她翻到"天机"那页，忽然有片纸从页缝里滑出来——是张皱巴巴的地图，用朱笔标着"京杭水道支流"，旁注"苏记密栈"西个小字。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手指抚过地图边缘的水痕，那是父亲常用的印泥染的，带着淡淡的沉香味。
"当年父亲说海运私通案的证据在京城..."她对着地图喃喃，烛火突然"噗"地灭了。
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廊下掠过。
苏砚棠屏住呼吸，看着门缝里塞进个纸团，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个细长的影子——像是刀鞘的形状。
她蹲下身拾起纸团，指腹触到纸页边缘的，那是...血？
门廊外的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苏砚棠的手还停在纸团上。
烛火重新亮起的瞬间，她看见纸团背面用朱砂画着条蛇，蛇信子正对着顾府的方位。
（结尾悬念：门外传来轻微响动，苏砚棠迅速吹灭烛火，却看见一封信被塞入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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