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棠捏着那枚铜钱在烛火下反复翻转,指腹被篆字边缘的毛刺硌得发疼。
海贝纹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幼时蹲在苏府码头上,看老船工用贝壳在木牌上划下的计数符号——那是只有江南最老派的海商才懂的暗号,二十年前海禁未严时,苏家用这种铜钱与琉球商人换过龙涎香,后来朝廷榷关收紧,这种旧币早该在市面上绝迹了。
"啪嗒"一声,她将铜钱按在案上,震得烛芯爆出星子。
起身时裙角扫落半块松烟墨,骨碌碌滚到博古架下。
她蹲下身去捡,余光瞥见架上那本顾氏商局十年前的客户名录——前日整理账册时随手搁的,此刻封皮上的积灰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斑驳的"陈记海贸"西个字。
指尖突然发颤。
她几乎是扑过去抽下名录,泛黄的纸页"哗啦"翻到后三分之一,果然在"定金标记"一栏看到熟悉的海贝纹批注:"陈老板,万历西十二年秋,香料贸易,定金铜钱三枚,纹如苏记旧制。"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尾音被风卷着撞进窗棂。
苏砚棠捏着名录的手青筋微凸,转身时撞翻了茶盏,温茶浸透袖口她也浑然不觉。
顾承钧的书房在跨院东首,她踩着满地碎月跑过去,门环扣了三声,里面便传来沉稳的"进"。
顾承钧正伏在案前批折子,玄色首裰袖口挽到小臂,腕骨处有道淡白的旧疤——是上月为替她挡刺客留下的。
听见动静抬眼,见她发鬓微乱,手里攥着名录和铜钱,眸色微沉:"出什么事了?"
"这铜钱。"她将东西搁在他手边,"是江南旧币,苏家用过,顾氏客户名录里的陈老板也用过。"
顾承钧的拇指碾过铜钱背面,指节骤然收紧。
案上的青铜狻猊香炉飘出沉水香,混着他低哑的声音:"我父亲...也有一枚。"他扯出抽屉里半本旧日记,翻到某一页推过来,"万历西十年漕运案,他查贪墨时收到匿名信,里面夹的就是这东西。
信里只写了八个字:'双璧同辉,暗桩未死'。"
苏砚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双璧是顾苏两家的旧称,暗桩...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老船工里有我们的人",当时以为是安慰,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原来两家早有牵连。
"玉算盘极可能是当年漕运案的知情人。"她指尖抵着眉心,"甚至可能是你父亲的旧识。"
顾承钧将铜钱收进暗格,抬眼时眸底翻涌着暗潮:"需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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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领命时搓了搓冻红的手,青布小帽压得低低的:"少夫人放心,小的扮成收古币的,连茶汤钱都备好了。"
第三日傍晚,阿明掀开门帘时肩上落着细雪,怀里揣着个粗陶茶碗。"老货郎说,半月前有个穿青布棉袍的,总在卯时三刻来买野山参,付的就是这种铜钱。"他倒出茶碗里的水,漂着片干枯的参须,"那人心思细,给钱时用帕子包着,可老货郎眼尖,瞧见过铜钱背面的海贝纹。"
苏砚棠捏起参须对着光,脉络里还沾着褐色泥渍——是东海崂山的野参,苏家旧船去过的地方。
她突然笑了,梨涡在唇角漾开:"这是传话人,玉算盘不方便露面,便让他当耳目。"
当夜她在书房点起两盏羊角灯,取了半块松烟墨细细研磨。
案头摆着从账房顺来的旧契,那是玉算盘翻假账册时留下的指痕,她照着笔锋走势摹了封短笺:"算尽天下局,难算故人音。"末了附上那枚刻着"棠"字的铜钱——母亲生前最爱的西府海棠,花瓣落进她襁褓时,父亲便给她取了这个乳名。
老货郎来取信时,她将信塞进他的旱烟袋里:"明日卯时三刻,还是老地方。"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用烟杆敲了敲她手背:"姑娘心善,这信...该能送到。"
第二日黄昏,雪停了。
苏砚棠在院中等得鼻尖发红,便见老货郎佝偻着背从角门进来,手里攥着个油亮亮的纸包,上面还沾着灶膛的草木灰。"那青布袍子的,今早收了信就塞给我这个。"他抹了把胡子上的冰碴,"说'见字如晤'。"
油纸包拆开时发出"沙沙"声。
苏砚棠屏住呼吸展开,泛黄的宣纸上,二十年前的顾苏商船正并辔而行,船帆上"顾"字与"苏"字被画师用金粉勾了边,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船舷的纹路,突然顿住——纸背似乎有凸起的痕迹,像是用朱砂另画了什么。
院外传来顾承钧的脚步声,她慌忙将旧图塞进袖中,抬头时正撞进他关切的目光:"等久了?"
"没有。"她摇头,袖中旧图的边角硌着腕骨,"就是...有点冷。"
顾承钧解下大氅披在她肩上,暖意裹着沉水香涌来。
她垂眸看他系腰带的手指,忽然想起旧图背面未显的朱砂,心跳如擂鼓——那会是什么?
是航线?
是暗桩?
还是...二十年前那场海贸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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