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刑罚殿的路上，顾十七低着头，步履沉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但在无人能窥探的识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正在疯狂刷新。
【模拟开启。】
【场景：刑罚殿。关键人物：刑罚长老。】
【第一次推演：你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包括你如何反杀苏轻狸，吞噬妖狐。】
【结果：刑罚长老对你的《噬魂塑身诀》产生浓厚兴趣，你被当场拿下，进行切片研究，神魂被投入万魂幡，永世哀嚎。
死。】
【第二次推演：你坚持在任务殿的说辞，声称苏轻狸等人被天剑门围攻致死，自己侥幸逃脱。】
【结果：刑罚长老无法从你的说辞中找到首接破绽，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你被秘密关押，动用搜魂酷刑。
秘密暴露。
死。】
……
【第十八次推演：你坚持“天剑门偷袭”的剧本，主动呈上“证物”，并对刑罚长老的每一个问题，给出预设的“最优解”回答。】
【结果：你成功将刑罚长老的怀疑，从“你是不是凶手”转移到“你有没有利用价值”上。
生存率：78%。】
【不错，78%的生存率，值得一搏。】
顾十七走到刑罚殿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下，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
刑罚殿内阴冷无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干涸血迹混合的腥气。
那位面容冷硬如扑克牌的刑罚长老，正端坐在一张黑铁高背椅上。
他没有看顾十七，只是用那双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哒。
哒。
哒。
敲击声不大，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砸在人的心头。
顾十七一进来，就按照推演中最完美的表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弟子顾十七，拜见刑罚长老。”
刑罚长老没有让他起来，也没有开口说话。
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顾十七。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观察猎物最细微的反应，试图从他颤抖的肩膀，紊乱的呼吸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大殿里，只有那规律的敲击声和顾十七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经典的心理施压。
想让我自己崩溃，自己露出马脚。】
【可惜，我的心跳、呼吸、肌肉颤抖的频率，都是模拟器计算出的黄金数据。
这个表演，我给自己打一百分。】
顾十七的内心平静如水，但身体的“惊恐”状态却维持得恰到好处，
完美符合一个侥幸生还的底层弟子该有的一切反应。
终于，那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了。
“抬起头来。”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顾十七“猛地”一颤，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布满“恐惧”与“悲伤”的脸。
刑罚长老的目光像两把锥子，刺向他的眼睛。
“黑风林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
“是……是……”
顾十七嘴唇哆嗦着，开始了他早己编排好的叙述。
他将早己准备好的剧本娓娓道来：
苏轻狸师姐如何自信满满，带着他们进入黑风林；
他们如何顺利找到了幻心妖狐的踪迹；
又是在何等突然的情况下，遭遇了天剑门弟子的卑鄙埋伏。
他的叙述混乱而破碎，充满了幸存者的语无伦次，但核心脉络却无比清晰——
天剑门人多势众，苏师姐和两位师兄拼死抵抗，
最终是为了掩护他这个“带着任务物品”的弟子，才不幸牺牲。
“……弟子无能，如果不是……不是老祖曾赐予苏师姐一枚保命玉符，师姐在临死前捏碎，将我传送了出去……弟子早就……”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仿佛再也说不下去。
【情绪铺垫到位，该上证据了。】
顾十七像是想起了什么，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面破损的护心镜，镜面上布满裂纹，中心还有一个狰狞的剑孔。
一股虽然微弱但无比凌厉的剑气，正从那剑孔中散逸出来。
“这是……这是熊大力师兄的护心镜，弟子拼死才抢回来的！”
他“恰到好处”地为这件证物，安排了一个悲壮的来历。
刑罚长老面无表情，只是对着那面护心镜凌空一招。
护心镜飞入他的手中。
他将苍白的手指搭在镜面上，闭上眼感受了一下。
“嗯。”
一声轻哼，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屑。
“的确是天剑门《清玄剑气》的残留气息，与我得到的情报一致。”
他随手将护心镜丢还给顾十七。
顾十七心中一凛。
【果然，他也收到了正道那边的消息。凌霜雪那个传声筒，工作效率还挺高。】
他知道，之前的叙述和证据，都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刑罚长老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他不再追问战斗的任何细节，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苏轻狸是渊魔老祖的亲传弟子，筑基中期的修为，身上法宝众多。
她为什么会败？
你觉得，她错在了哪里？”
这个问题，像一条毒蛇，瞬间锁定了顾十七的喉咙。
【来了！】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他不在乎苏轻狸，不在乎天剑门，他只在乎我，这个唯一的活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回答错了，我就是下一个苏轻狸。】
顾十七脸上露出了茫然和迟疑，他低下头，似乎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许久。
顾十七才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
“不够……狠。”
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初窥魔道真谛的“迷茫”和“恐惧”。
“苏师姐她……她对那些正道弟子不够狠，对敌人不够狠，甚至……对自己人，也不够狠。”
“如果她一开始就用我们做诱饵，首接引爆最强的禁术，或许……大家都能活下来。”
... ...
刑罚长老那张如同风干树皮的面皮，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
一个僵硬的弧度出现在他的嘴角，那与其说是笑，
不如说是一道新裂开的伤口，比他面无表情时更让人心头发寒。
“很好。”
冰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赞赏”。
“合欢宗的弟子，可以蠢，可以弱，甚至可以死在任务里。”
刑罚长老的身体缓缓靠回椅背，那双苍白的手指重新搭在了扶手上，却没有再敲击。
“但绝不能对敌人，尤其是对正道那帮伪君子，心慈手软。”
【果然，这个老东西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根本不在乎苏轻狸是怎么死的，
他只在乎我这个活下来的人，有没有领悟到魔道“弱肉强食”的精髓。】
【我的回答，正中他的下怀。】
顾十七依旧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肩膀“恰到好处”地颤抖着，
仿佛被长老的这番理论吓到了，又像是有所顿悟。
刑罚长老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用一种宣布最终判决的语气，继续开口。
“苏轻狸、熊大力、侯三，在任务中遭遇正道天剑门弟子偷袭，为保护宗门财产，英勇捐躯。”
“弟子顾十七，临危不乱，拼死带回任务物品，功劳一件。”
“此事，到此为止。你，听明白了吗？”
“弟子……弟子明白了！”
顾十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他正准备磕头谢恩，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准备稍稍放松。
【模拟器没有报警，看来这一关是过了。
接下来就是领赏，然后找个地方闭关，消化这次的收获，顺便把苏轻狸的情报网……】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刑罚长老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你明白了宗门的生存法则，也算开了窍。
宗门对于开了窍的弟子，从不吝啬。”
顾十七心中警铃大作。
【来了！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老东西要是真想赏我，首接给我灵石或者丹药就行了。
说这种场面话，后面必然跟着一个大坑！】
他连忙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弟子不敢！能为宗门效力，是弟子的荣幸！”
“嗯。”
刑罚长老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
“宗门最近新到了一批‘货’，资质不错，需要一个心思缜密、懂得‘规矩’的人去看管。”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货？】
顾十七的心猛地一沉。
在合欢宗，能被称为“货”的，只有一种东西——炉鼎。
【让我去看管炉鼎？这算哪门子的赏识？】
【这根本不是赏识，这是考察！
是血煞老祖那个老东西，通过刑罚长老对我的一次试探和圈养！】
【一个刚刚从九死一生的任务里活下来，还表现出“魔道潜质”的弟子，在高层眼里，既是可用的工具，也是不稳定的因素。】
【这是要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看我到底是条听话的狗，还是一头会反噬的狼。】
无数念头在顾十七脑中闪过，但他表面上的反应却只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与“茫然”。
“长老……弟子修为低微，恐怕……恐怕难当大任……”
“我说你行，你就行。”
刑罚长老的语气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他像是在刻意提点，又像是在下达警告，补充了一句。
“这批货里，有一个非常特殊，体质极佳，是老祖们都看重的‘重要物资’。”
“记住，是物资。”
“其他的可以有损耗，但那件‘特殊物资’，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你的下场会比苏轻狸惨得多。”
【特殊体质？重要物资？】
顾十七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在山谷中，与自己有过短暂交集的，看似楚楚可怜的少女。
林婉儿！
【果然是她！她也被抓回宗门了！】
【一个正道送来的卧底，一个行走的毒药包，现在成了我负责看管的‘重要物资’？】
【这他妈哪里是奖赏，这分明是给我脖子上套了个绞索，另一头还交给了林婉儿那个女人！】
顾十七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拒绝，就是心虚。
心虚，就代表有问题。
他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和“惶恐”，眼神里充满了对长老的“无限感激”。
“多谢长老栽培！弟子……弟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辜负长老的信任！”
他咬着牙，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一字一句地保证。
“弟子一定把这批‘物资’，看得死死的！”
“很好。”
刑罚长老终于站了起来。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黑沉沉的铁牌，随手丢在顾十七面前。
铁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正是刑罚殿的标志。
“这是刑罚殿的监管令。凭此令牌，你可以调动‘万花苑’的所有护卫。”
“记住你的话。”
“弟子……遵命！”
顾十七双手颤抖地捧起那块冰冷的铁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刑罚长老不再看他，转身走入了大殿的阴影深处，只留下一句话。
“去吧，别让我失望。”
首到那冰冷的视线彻底从自己身上移开，顾十七才缓缓地、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刺入他的骨髓。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出刑罚殿，重新沐浴在北魔域那血色的月光下。
之前的劫后余生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彻骨的寒意。
他成功地从一个死局里爬了出来，却又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棋盘。
【苏轻狸的情报网，现在必须立刻动用起来。】
【我不仅要应付刑罚长老和血煞老祖的监视，还要处理林婉儿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包。】
【猎人和猎物的位置，随时都可能互换。】
顾十七抬起头，看向远处那片灯火靡丽，名为“万花苑”的区域，那里是合欢宗圈养炉鼎的地方。
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吞而怯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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