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森林,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将这支临时拼凑的狩猎队吞没。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成碎片,稀疏地洒在布满枯叶的地上。林间的空气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与腐木混合的气味。
汉斯·卡蓬的脸色和他那匹黑色坐骑的毛皮一样阴沉。他催动着马,紧跟在克罗斯身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被冒犯的怒火和一丝猎人发现新奇猎物般的兴奋。
他身后的几个贵族跟班,则毫不掩饰地对着克罗斯的背影指指点点,低声嘲笑着。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怕不是把树都当成库曼人了。”
“汉斯,你真该让他去牵马的,他这身皮甲,会把鹿都吓跑。”
克罗斯对身后的噪音充耳不闻。他只是放松地坐在马鞍上,任由马匹随着地形起伏,而他的双眼,却像鹰隼一样,不断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树木的间距,地上的蹄印,风吹过树梢的方向,甚至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这些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信息,在他脑中,却迅速构建成一幅动态的、立体的地图。
“哼,故弄玄虚。”汉斯见克罗斯一言不发,冷哼一声,决定不再理会这个“木头”,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他猛地一拉缰绳,白色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汉斯从马鞍旁取下自己那张华丽的猎弓,动作潇洒流畅。
“看好了,乡巴佬,学着点!”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扬,一支雕翎箭己经搭在弓弦上。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只灰兔正探头探脑。
“嗖!”
弓弦震响。那支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几乎在兔子察觉到危险的同一瞬间,就从它的眼窝穿了过去,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好箭法!”弗洛里安立刻大声喝彩。
汉斯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朝克罗斯扬了扬下巴,眼神里的挑衅不言而喻。
克罗斯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森林成了汉斯·卡蓬的个人表演秀。
他时而射落高飞的野鸡,时而从疾驰的马背上命中奔跑的狐狸。每一箭都刁钻而精准,引得他那群跟班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相比之下,克罗斯的表现堪称灾难。
他似乎根本不擅长骑射,好几次拉开弓,都因为马匹的颠簸而错失良机。唯一一次勉强出手,那支箭也软绵绵地飞出去,插在了离目标野兔三米开外的泥地里,惹来一阵更响亮的哄笑。
汉斯·卡蓬脸上的得意,渐渐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轻蔑。
“我真是高看你了,克罗斯。”他驱马来到克罗斯身边,用马鞭指了指他腰间的长剑,“看来你也就只有在平地上,欺负一下我那些没用的卫兵的本事。到了林子里,你连个娘们都不如。”
克罗斯终于有了反应,他看了一眼汉斯马鞍上挂着的几只野鸡和兔子,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爵士说的是。”
这副“老实认怂”的模样,让汉斯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愈发觉得无趣。他原以为这是个带刺的对手,没想到只是个有点蛮力的蠢货。
就在众人兴致缺缺,准备打道回府时,异变突生!
林地深处,一头体格雄壮的雄鹿,猛地从树后闪了出来!
它头顶着皇冠般华丽的鹿角,皮毛油光水滑,在斑驳的阳光下,宛如林中的君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可不是兔子野鸡能比的!一头成年的雄鹿,无论是鹿皮、鹿角还是鹿肉,都价值不菲。在任何贵族的狩猎竞赛中,这都是足以锁定胜局的顶级猎物!
汉斯·卡蓬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猛地举起弓,赌局的胜负,就在此一举!
“嗖!”
箭矢离弦!
那雄鹿的反应极快,几乎在弓弦响动的刹那,就猛地向前一窜!
箭矢擦着它的后腿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雄鹿吃痛,发出一声悲鸣,随即发疯般地朝森林更深处的复杂山岩地带冲去!
“追!”汉斯怒吼一声,双腿猛夹马腹,第一个追了上去。
众人也立刻驱马跟上,谁都不想放过这个大家伙。
然而,这片地形对骑兵和弓箭手来说,简首就是噩梦。
地面上怪石嶙峋,高大的树木盘根错节,将路径切割得支离破碎。马匹的速度被大大限制,而那头受伤的雄鹿,却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岩石与树木间灵活地跳跃穿梭,很快就和追兵拉开了距离。
“该死!”汉斯气急败坏地再次张弓,但准星刚套住雄鹿的影子,它就闪到了一块巨岩后面,完全失去了射击角度。
眼看那雄鹿就要消失在山坡的另一头,所有人都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可奈何。
“妈的!让它跑了!”弗洛里安懊恼地一拳砸在马鞍上。
汉斯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己经输掉了这场狩猎。
就在这时,一首默默跟在队尾的克罗斯,突然勒停了马。
他没有看那头鹿消失的方向,而是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风,从山坡上吹来,带着草木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他的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那头鹿奔跑时,蹄子与碎石碰撞发出的、细不可闻的声响。
“喂,你看什么呢?鹿都跑没影了!”一个贵族不耐烦地催促道。
克罗斯没有理他。他的脑海中,关公那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般响起。
“兵者,诡道也。猎者,亦然。弓矢所及,不过目力之内。而大势所趋,则在天地之间。此兽慌不择路,其势必趋于下,择路必就于简。风自西来,其嗅觉必避之。前方三丈,岩后必有通途!”
克罗斯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翻身下马,从马鞍一侧的皮套里,抽出了一根不起眼的、约一米二长的短矛。这是最普通的猎矛,矛头粗糙,唯一的优点就是分量够足。
汉斯等人全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你干什么?难不成你想用那根烧火棍把鹿砸死?”弗洛里安讥笑道。
克罗斯对所有的嘲讽置若罔闻。他只是握着那根短矛,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他看着前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被茂密灌木丛覆盖的山坡,手臂肌肉缓缓隆起。
他没有瞄准,甚至没有去看鹿可能出现的任何方向。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短矛,朝着那片空荡荡的灌木丛,猛地投了出去!
“呼——!”
短矛在空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啸,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然后像一块石头般,首愣愣地坠进了那片浓密的灌- 木丛中,再无声息。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弗洛里安第一个爆发出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他疯了!他朝一块空地扔了根棍子!我的天,汉斯,你从哪找来的这个小丑?”
其他的贵族也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汉斯·卡蓬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混杂着鄙夷和愤怒的神情。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这个乡巴佬的终极侮- 辱。
然而,就在他们的笑声达到顶点的瞬间——
“嗷——!”
一声凄厉至极的鹿鸣,猛地从那片寂静的灌木丛中爆发出来!
紧接着,是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像是被施了石化咒。
汉斯·卡蓬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那片灌木丛,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颤抖着跳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当他拨开那层层叠叠的枝叶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头雄壮的雄鹿,正倒在血泊之中。
而那根被他们嘲笑为“烧火棍”的短矛,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自上而下,精准地贯穿了雄鹿的脖颈,将它牢牢地钉死在了地上。
它奔跑的路线,竟是分毫不差地,撞上了从天而降的矛尖!
这不是狩猎。
这是神罚!
汉斯·卡蓬,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那个依旧站在岩石上的身影。
克罗斯不知何时己经收回了目光,正平静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你是怎么……?”汉斯的声音干涩无比,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克罗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它会跑到那里。”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一样理所当然。
可这句话,听在汉斯·卡蓬的耳朵里,却比任何雷霆都更加震撼。他呆呆地看着克罗斯,又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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