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拉泰的道路,是一场缓慢的折磨。
当所有人都快要被绝望吞噬时,亨利那一声嘶哑的呼喊,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克罗斯!看!拉泰!”
亨利激动地抓住克罗斯的胳膊,干渴的喉咙挤出几个字。地平线尽头,那座巨石垒砌的城墙,在铅灰色天空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它承诺着食物、温暖和安全。
希望让队伍的脚步快了几分。
但越靠近,希望就越稀薄。那堵墙,也从庇护所,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冷酷野兽。
城门外是一片巨大肮脏的难民营。破布烂木胡乱挤在一起,像一个腐烂的巨大疮疤,趴在拉泰的城脚下。空气里混杂着粪便、呕吐物和腐烂食物的酸臭,几乎凝成实质,钻进鼻腔,搅动着空空如也的胃。面黄肌瘦的人蜷缩着,在泥泞中漫无目的地移动。
这里的绝望,比斯卡里茨的火海更压抑。火海是毁灭,而这里,是缓慢的、无声的腐烂。
“让开!都他妈的给老子让开!”
几名拉泰卫兵用长矛粗暴地推开挡路的难民,像驱赶一群瘟死的耗子。领头的百夫长,胸前的皮甲被油污和酒渍浸得发亮,他用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拉德季·科比拉一行人。他看到了他们身上破损的盔甲,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疲惫和血污,更看到了他们眼中那点残存的、属于战士的火光。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哟,瞧瞧这是谁?从斯卡里茨跑出来的……丧家之犬?”
身后的卫兵发出一阵哄笑,声音刺耳。
拉德季队伍中几个年轻卫兵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拉德季翻身下马,他高大的身躯挡在他们身前,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
“住手。”
他的声音沙哑,却压住了手下的怒火。他向前几步,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心头的屈辱。“我是拉德季·科比拉。我需要立刻面见哈努什大人。”
百夫长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拉德季大人?哈哈哈!弟兄们,他说他是拉德季大人!”
“拉德季大人在前线统帅国王军队,怎么会穿得跟个乞丐一样?”
“我看他们就是想混进城里骗吃骗喝的懦夫!”
拉德季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命令你,立刻打开城门。”
“命令?”
百夫长的笑容消失了。他向前一步,几乎和拉德季脸贴脸,长矛“当”一声拄在地上。
“老家伙,搞清楚,这里是拉泰,不是你的斯卡里茨!”他用矛杆戳了戳拉德季的胸口,那动作充满了羞辱的意味,“没有哈努什大人的许可,国王来了也得在外面给老子待着!”
拉德季的脸色铁青,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克罗斯能看到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这位在战场上从未低过头的指挥官,正忍受着人生中最漫长的煎熬。
气氛瞬间冻结。
拉德季身后的卫兵拔出长剑,城门的卫兵也举起了长矛。
亨利俯身就要去捡地上的石头,一只手沉稳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克罗斯的声音很低。他的心在狂跳,但他灵魂深处那个古老的意志却让他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没有看拉德季的屈辱,也没有看卫兵的嚣张,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百夫长的脸上。“你看他的眼睛,他一首在瞟城楼。”
亨利一愣,顺着克罗斯的提醒看去。果然,那百夫长看似嚣张跋扈,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向上瞥,像一条等着主人示意的狗。
他不是在羞辱拉德季,他是在演戏。演给城楼上的某个人看。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粗犷又极不耐烦的声音从城楼上传了下来。
“拉德季?!你这个混蛋怎么搞成这副德性!”
所有人下意识抬头。
城楼上,一个身材魁梧、胡子拉碴的中年贵族正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端着个银酒杯。
利帕的哈努什。
百夫长脸上的横肉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连忙躬身。“大人!您……”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哈努什看都没看他,作者“爱吃麻辣狮子头”推荐阅读《横扫中世纪,从关公上我身开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依旧对着下面的拉德季破口大骂,“老子派人请你来商量军情,你倒好,家都让人抄了!国王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骂得凶狠,话里却透着关切。
拉德季,这位在战场上从未低过头的指挥官,紧绷的面孔终于垮了。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挚友这句粗鲁的喝骂声中,轰然崩塌。他眼眶一热,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哈努什……”
他只叫出了名字,喉咙便被哽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行了!别跟个娘们似的!”哈努什不耐烦地挥挥手,转向那个己经吓得脸色发白的百夫长,用吼的方式下令,“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开门!瞎了你的狗眼,连拉德季大人都敢拦?!”
“是!是!马上开!”
百夫长连滚带爬地跑去。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打开。
“算你命大。”哈努什对着拉德季哼了一声,转身走下城楼,“赶紧给老子滚进来!我倒要看看,西吉斯蒙德那个杂种,是怎么把你打成这样的!”
城门大开,百夫长又换回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他指挥手下用长矛组墙,将人群粗暴地分割开。
“拉德季大人,还有您的亲卫,请随我进入上城堡。”
他话锋一转,矛头指向克罗斯、亨利和剩下的幸存者。
“至于你们这些难民,全部去那边!城外难民营有空位,自己找地方待着!谁敢乱跑,格杀勿论!”
“什么?!”亨利第一个跳了起来,“我们和拉德季大人一起浴血奋战!我们不是难民!”
一名卫兵毫不客气地用矛杆末端狠狠捅在亨利肚子上,将他捅得弯下腰去,干呕不止。
“在这里,我们说你们是什么,你们就是什么!”百夫长吐了口唾沫,脸上的谄媚消失无踪,只剩下对弱者的残忍,“再敢喧哗,就地绞死!”
拉德季停下脚步,转过身。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为他们拔剑吗?能在这里为了几个平民的尊严,和哈努什的卫兵开战吗?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军情,整个地区的安危都系于他接下来的会谈。个人的荣辱,甚至这些追随者的生死,在更大的棋局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最后,他只是无力地闭上眼,不敢去看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子民那失望和不解的眼神。
他看向克罗斯,嘴唇翕动。“克罗斯……委屈你们了。等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歉意,更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
克罗斯平静地打断他,微微躬身。他读懂了那眼神中的含义。拉德季把这些人的生存,暂时交给了他。“大人,您有更重要的事。我们能活下来。”
这句承诺,是对拉德季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拉德季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带着仅剩的几名侍从,走进了那道通往上城堡的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贵族与平民,被一扇门彻底隔开。
门内是权力、秩序和温暖的麦酒。门外,是泥泞、混乱和刺骨的寒风。
卫兵们立刻变得凶神恶煞,脸上的横肉都在跳动,仿佛要把刚才在贵族面前受的气,加倍地发泄在这些难民身上。
“快走!磨蹭什么!一群臭虫!”
推搡,咒骂,不绝于耳。一个年迈的铁匠被推倒,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一只靴子狠狠踩在背上。
一个卫兵又狠狠推了亨利一把,将他推倒在泥水里。克罗斯扶起他,拍掉他身上的污泥。污泥很冷,像这个世界的温度。
“他们会付出代价的。”亨利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恨意,“对吧?”
克罗斯没有回答。因为空洞的承诺毫无意义。
他的目光越过泥泞,望向营地深处一个正在打量他们的壮汉。那壮汉赤着上身,扛着一根粗大的木棒,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审视,像是在打量一群新来的肥羊。
这片泥潭里,有它自己的规矩。
“首先,”克罗斯扶着亨利站稳,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得在这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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