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自掘坟墓
林府的账房，是一间阴暗、沉闷的屋子。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墨锭的混合气味。
高高的架子上，堆满了林家几十年的流水账目。
每一本，都代表着一份家业，一份历史。
习氏的心腹，钱管家，正站在一张大桌子前。
他的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桌子上，摊开着一本己经泛黄的旧账本。
林如海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习氏坐在一旁，拿着手帕，假惺惺地擦着眼角。
几个府里的老会计，都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老爷，夫人。”
钱管事的声音，充满了虚假的悲痛。
“不是老奴多事，只是这次彻查旧账，无意中发现了些……惊人的事情。”
他指着那本旧账本。
“这是十年前的账本，当时，府中中馈，是由……由苏姨娘，也就是三小姐的生母，在掌管。”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向林琳。
“老奴反复核算了几遍，这本账上，有不下二十处，都对不上。”
“缺口加起来，足足有……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在当年，是一笔足以买下半条街的巨款！
一个姨娘，竟然贪了这么多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林琳。
那目光里，有鄙夷，有不屑，有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怪不得三小姐也这么多事，根子上就坏了。”
林如海的脸，己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家丑，天大的家丑！
他林家的脸，今天算是丢尽了。
小翠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我家苏姨娘，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她绝不可能贪墨府里的银子！”
钱管家冷笑一声。
“小丫头，你懂什么？”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岂容你在这里狡辩！”
习氏也假惺"惺地开口。
“唉，妹妹她……或许也是一时糊涂。”
“老爷，事情己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要不，就算了吧。”
她越是这么说，林如海就越是愤怒。
他一拍桌子。
“算了？五千两银子，你说算了就算了？”
“我林家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他看着林琳，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仿佛在看什么垃圾。
林琳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本账本，那本所谓的，“证据”。
然后，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我能看看吗？”
钱管事得意地笑了。
“当然可以。”
“三小姐，可要看仔细了。”
林琳伸出手，在那本泛黄的账本上，轻轻抚摸着。
一瞬间。
无数的数字，无数的条目，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海。
一个声音，一个严谨、刻板，对数字有着偏执狂般热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账，是不会说谎的。”
“说谎的，只有做账的人。”
“再高明的伪装，在真正的‘天平’面前，也无所遁形。”
“丫头，看好了，这本假账，有多可笑。”
林琳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她看着那本账本，就像在看一个漏洞百出的筛子。
她伸出手指，指向账本右下角的一处墨迹。
“这墨，是徽州松烟墨。”
“色泽厚重，历久弥新。”
她又指了指账本的纸张。
“但这纸，是宣城王家的特供纸。”
“我记得，十年前的秋天，宣城大水，王家纸坊，受灾严重。”
“他们和徽州墨商，因为赔偿问题，闹上了公堂。”
“整整一年，王家纸坊，用的都是庐州的清油墨。”
“这徽州松烟墨的痕迹，是绝不可能，出现在那一年的王家纸上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在场的那几个老会计，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都是此道中人，自然知道，林琳说的，是真是假。
钱管事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没想到，林琳竟然知道，这么陈年的旧事！
林琳没有停下。
她又指向账本中间的一行字。
“这里记着，当年腊月，为过冬采买，支出白银三百两，购入上等银丝碳五百斤。”
“数目看起来，很正常。”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账房另一边的架子。
“但是，我记得，府里有专门的‘采买录’。”
“不知，当年的采买录，可还在？”
一个老会计，颤颤巍巍地，从架子上，取下了一本更厚的账本。
林琳翻开。
“这里写着，十年腊月，采买银丝碳，共计，五十斤。”
她抬起头，看着钱管家。
“多出来的西百五十斤，请问钱管事，是烧给你家祖宗了吗？”
钱管事的腿，开始发软了。
他脸上的血色，正在飞快褪去。
林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知道，最致命的一击，要来了。
她看着那本假账上，一个写得龙飞凤舞的“收”字。
“钱管事，您在府里当差多年，一手字，写得是又快又好。”
“尤其是这个‘收’字，最后一笔，总喜欢，带一个上挑的勾。”
“真是，独具一格。”
她说着，缓缓走到另一张桌子前。
那里，放着一本，刚刚才记录完的，今年的账本。
是钱管事亲笔写的。
林琳翻开，随手一指。
上面，正好也有一个“收”字。
那最后一笔，那个上挑的勾。
和十年"前那本假账上的，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轰！
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本所谓的旧账，根本就是钱管家，近期伪造的！
而他，竟然蠢到，把自己写字的习惯，都带了进去！
这是在，自掘坟墓！
“这……这……”
几个老会计，冲上来，反复对比着两个“收”字。
“是真的！一模一样！”
“天哪！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十年前的账本！”
“这是要欺瞒家主，污蔑故人啊！”
钱管家“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他看着林琳，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他完了。
他这辈子，都完了。
习氏的脸，也白得像一张纸。
她没想到，自己布下的，必杀之局。
竟然被林琳，用这种方式，给破了！
而且，还把自己最得力的心腹，给搭了进去！
林如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脸，己经从黑色，变成了紫色。
他感觉，自己被人，当成猴子，耍了十年！
“狗奴才！”
他抓起桌子上的砚台，狠狠地，朝着钱管家，砸了过去！
“你竟敢！竟敢如此欺我！”
“来人！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钱管家被两个家丁拖了出去，嘴里还发出杀猪般的求饶声。
习氏坐在椅子上，手指，深深地掐进了扶手里。
她看着林琳，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忽然站起身，脸上，又换上了那副虚伪的笑容。
“老爷，息怒。”
“都是我识人不明，才让这等小人，混入府中。”
“说起来，也该到秋猎的日子了。”
“正好，让孩子们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去去这府里的晦气。”
她转头，看向林琳，笑得意味深长。
“三妹妹，你身子弱，恐怕，还不会骑马吧？”
“我特意，让马夫给你，挑了一匹好马。”
“就是性子，烈了点。”
“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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