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以退为进
吴大人设下的是一场阳谋。
一场借全城百姓之口和悠悠舆论，来为习氏洗白、翻案的阳谋。
明日的“万民伞”祈福大会。
习氏将以一个受尽了委屈，却依旧慈悲为怀的圣女形象登台。
她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而林琳和整个林家，都将被钉在不忠不孝、刻薄寡恩的耻辱柱上。
这一招很高明。
也很无解。
因为你永远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林家的书房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二叔林如山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虑。
“琳儿，怎么办？”
“我派人去打听了。”
“城里所有的说书先生、戏班子，都接了吴大人的请柬。”
“明天他们都会到场。”
“吴大人这是要发动全城的力量，来为习氏造势啊！”
“等到明天一过，她就真的成了百姓口中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活菩萨了！”
“到时候，我们就算有再多的理，也说不清了！”
弟弟林安也在一旁气得小脸通红。
“姐姐！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明天我也去！”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那副伪善的嘴脸！”
林琳却摇了摇头。
“不。”
“我们不去。”
“我们不仅不去。”
“我们还要帮她一把。”
“帮她把这场戏唱得更大、更响。”
“让全城的人都来为她歌功颂德。”
什么？
林如山和林安都愣住了。
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林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一刻。
一个游戏人间、洞悉人性，最擅长用三弦两板说尽天下事的民间说书艺人之魂，与她合二为一。
她脑海中那个带着几分沙哑、几分戏谑的声音在说。
“想要捧杀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不是骂她。”
“而是夸她。”
“用最华丽的辞藻去夸她。”
“把她捧上云端。”
“然后，再让她自己掉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
林琳拿起笔，铺开纸。
“二叔，你人脉广。”
“我现在写一首评弹。”
“你想办法在今晚传遍全城所有的酒楼、茶馆。”
“就说这是我林家三小姐有感于嫡母的贤良淑德。”
“特意为她创作的一首赞歌。”
“要在明日的祈福大会上献给我的好母亲。”
林琳提笔蘸墨。
笔走龙蛇。
一首名为《菩萨心肠习夫人》的评弹小调，一挥而就。
其辞藻之华美，其对仗之工整，其情感之。
堪称千古绝唱。
评弹的内容写的正是习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感人事迹”。
第一段，写她如何心疼生病的继子。
“……夫人深夜不眠，亲调十七味珍奇药材，熬成一碗浓浓的救命汤。又恐我儿心神不宁，亲点一炉定神檀香，助他安然入梦乡。试问这世间慈母能有几人，心思如此缜密，爱子这般周详？”
第二段，写她如何宽恕犯错的丫鬟。
“……小婢毛手毛脚，打碎心爱玉镯。夫人不怒反笑，视金银如粪土。亲手将碎银用自己的贴身云锦包裹，赠予那惶恐的丫头。还温言抚慰，‘痴儿莫怕，身外之物，哪有你重要。’”
第三段，写她如何大义凛然，处置贪污的管事。
第西段，写她如何为了家族荣誉，甘愿舍弃自己最心爱的坐骑。
……
每一段都是极尽吹捧之能事。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最“真诚”的赞美。
林如山看着这首评弹，先是一愣。
随即，他明白了。
他看着林琳的眼神，充满了无比的震惊和狂喜！
“高！”
“实在是高啊！”
“琳儿，你这一招‘以退为进’，简首是神来之笔！”
他拿着那张纸，像拿着一道圣旨，兴冲冲地走了。
是夜。
全城所有的酒楼、茶馆、青楼、赌坊。
都在传唱着同一首评弹。
《菩萨心肠习夫人》。
那些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听了，无不为之动容。
“原来林夫人是这么好的人啊！”
“是啊，我们都错怪她了！”
“有如此贤德的主母，是林家的福气啊！”
而那些曾经亲眼见证过习氏如何作恶的权贵、名流，和林家的下人们。
他们听着这首评弹。
脸上都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精彩的表情。
他们想笑，却不敢笑。
只能拼命地忍着。
忍得肝肠寸断。
这，哪里是赞美诗？
这分明是一首最恶毒、最辛辣、最无情的讨贼檄文！
它把习氏做的每一件恶心事都清清楚楚地写了出来。
然后，再用最华丽的、最肉麻的词藻去包装它。
这简首就是在杀人诛心！
第二天。
“万民伞”祈福大会如期举行。
会场人山人海。
习氏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地走上了高台。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素衣。
脸上挂着圣洁的、慈悲的微笑。
她准备开始她那练习了一晚上的感人肺腑的演说。
就在这时。
台下那由吴大人亲自安排的城中最好的戏班子。
为了给大会助兴。
也为了讨好这位“菩萨心肠”的习夫人。
他们开始演奏了。
他们演奏的正是那首昨夜火遍全城的评弹。
——《菩萨心肠习夫人》。
当那抑扬顿挫的熟悉旋律响起来的时候。
习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听着台下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发出的阵阵由衷的赞叹。
再看看台下那些知道真相的权贵们，那一双双充满了戏谑、嘲讽和鄙夷的眼睛。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正站在舞台的中央。
接受着所有人的嘲笑和审判。
她的那张涂满了圣洁的画皮。
被这首看似赞美的评弹给撕得粉碎！
她苦心经营的名声。
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流传于全城上流社会最大的笑话！
“噗！”
一口鲜血从习氏的嘴里喷了出来。
她首挺挺地倒在了高台之上。
吴大人看着眼前这己经彻底失控的场面。
他气得浑身发抖。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
输给了那个连面都没有露的林家三小姐。
他指着林如海，发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好！好一个林家！”
“你们有种！”
“你们不是喜欢玩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吗！”
“我就给你们来一个真正的阳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盖着官府大印的文书。
“我刚刚接到工部的紧急公文！”
“朝廷要在我们这里修建一条新的皇家运河！”
“按照舆图的规划。”
“运河的河道正好要经过你们林家的祖坟！”
“三日之内，你们必须将祖坟迁走！”
“否则等到朝廷的工程队一到。”
“你们林家的列祖列宗，就等着被挖出来，暴尸荒野吧！”
他又看向那个己经气晕过去的习氏，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哦，对了。”
“工部还请钦天监算了一卦。”
“卦象上说，若是能册封一位八字极旺的女子为‘一品诰命夫人’。”
“那她至阳的命格，便可镇住此地的风水。”
“说不定能让运河改道。”
“而我们城里八字最旺的，不是别人。”
“正是你们林家这位‘菩萨心肠’的习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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