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暖阳斜斜地照进育苗棚，望塬己经蹲在棚角的基质堆旁，深蓝色中山装的肩头落着些草屑，是拌基质时蹭的。他手里攥着把木铲，铲头沾着些褐色的腐叶土，正往营养钵里装填基质，动作匀得像在给苗儿铺床。“老辈人说，冬至育苗，根壮苗灵，” 他把基质轻轻压实，指腹在钵面按出浅坑，“这基质得‘三土三肥’，灶心土、园土、河泥各一份，腐熟的羊粪、草木灰、饼肥各一勺，当年你奶奶育的苗，就靠这方子，根须能从钵底钻出来打结。”
周静文提着藤篮从棚外走来，蓝布衫外面套着件驼色棉袄，手里的保温桶冒着热气，是刚熬好的姜汤。她往育苗棚的竹桌上摆着粗瓷碗，银镯子在碗沿上磕出 “叮当” 的响：“我蒸了些糯米糕，” 她用帕子擦着望塬额头的汗，棚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十度，“冬至吃糯米，寒天不冻米，去年你育苗累得腰首不起来，今年我给你带了个棉垫。”
望川举着相机在育苗棚里移动，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敞开着，镜头里的望塬正往营养钵里撒着细沙，沙粒在基质表面形成层保护膜。“爹拌基质总用‘三翻’，” 他对着镜头低语，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画面，“说翻三遍才能让土肥相融，比虎子的搅拌机还匀 —— 那边的操作台上，虎子正用基质检测仪测量，屏幕上的‘有机质含量 8%’字样闪着绿光，正是望塬要的肥力。”
念禾穿着红色的小罩衣蹲在营养钵旁，手里举着个小陶勺，正往钵里舀着细沙，沙粒在浅坑里像撒了把碎钻。他的布鞋上沾着些基质，是刚才跟着装填时蹭的，小脸蛋凑近望塬的耳朵：“爷爷爷爷，这小坑里能长出玉米苗吗？” 望塬往他勺里放了粒甜糯玉米种：“这是‘头播籽’，得先让它在沙土里睡三天，当年我像你这么大，总蹲在你奶奶的育苗筐旁，数着冒出的绿芽盼开春。”
赵强推着辆手推车走进育苗棚，军绿色工装的袖口卷到肘部，车上装着叠好的育苗盘，是刚从仓库搬来的。“望塬哥，这盘的尺寸正好，” 他往棚角放着育苗盘，军靴在水泥地上磕出闷响，“比您老用的营养钵省地方，一平方米能多放二十盘，虎子说这盘的透气孔设计得科学，根须不会烂。” 他突然压低声音，“冬训考核结果出来了，虎子把您老的播种准确率算了 98 分，比机器还高两分。”
虎子蹲在育苗环境监测仪旁，橘红色冲锋衣的帽子挂在身后，手里的温湿度计正对着棚内空气，屏幕上的 “25℃，60%” 字样闪着绿光。“望塬爷，这棚里的环境正好，”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检测报告，纸页上的光照强度曲线图像条平缓的波浪，“我调了补光灯的光谱，蓝光和红光比例 3:1，最适合种子发芽。” 他从箱里掏出包生根剂，“您看这天然提取物，比您老的柳树枝浸液见效快，还能批量使用。”
望梅站在育苗棚的规划图前，湖蓝色羽绒服的袖口沾着些基质，手里的记号笔在 “甜糯玉米区”“普通玉米区” 的区域上画着圈。她的手指在 “出苗期”“移栽期” 的日期上点了点，眉头渐渐舒展 —— 今年的冬训和育苗准备都很顺利，就等开春移栽了。“张婶带几个人去给营养钵浇水，” 她突然扬声喊，声音里带着股轻快，“小李跟虎子去校准补光灯，确保每个区域光照均匀！”
王婶坐在竹桌旁挑选种子，深蓝色头巾的绒球沾着些种子皮，手里的镊子在种子堆里夹拣，把瘪粒、破粒全挑出来。“这选种得‘三看’，” 她往育苗盘里摆放种子，每穴放两粒，“看籽粒度，看种皮光泽，看脐部颜色，当年我男人总说，好种出好苗，差粒也别要，不然会争养分。”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块糯米糕：“您老歇会儿，选了一上午了，眼睛都花了，尝尝这糕甜不甜。”
日头爬到正午时，望塬把木铲靠在棚柱上，深蓝色中山装的前襟沾着些基质，像落了些褐色的星。他坐在竹凳上喝姜汤，粗瓷碗里的姜片辣得人冒汗，暖意顺着喉咙往下窜。“这育苗盘是比营养钵省地方，” 他望着虎子摆放的育苗盘，汤碗在手里转了个圈，“可还是不如营养钵透气，当年你爷爷总说，苗儿也得呼吸新鲜空气，太挤了长不高。”
周静文往他碗里添了些红糖：“快吃点糕，下午还得去整理冬训资料，” 她往望塬手里塞了块糯米糕，“望梅说把您老的播种窍门编进手册里，明年给新社员当教材。” 望塬的牙齿在糯米糕上 “咯吱” 响：“我那些土法子，哪登得上台面，还是虎子的检测仪准，当年我爹育错了种，长出的苗全是歪的，要是有这仪器，哪会白瞎功夫。”
望川的相机镜头扫过忙碌的育苗棚，望塬的木铲在基质堆间起落，营养钵被摆得整整齐齐；虎子的检测仪在另一边闪烁，数据不断更新；望梅的身影在育苗盘间晃动，像个细心的管家。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首关于冬至的诗，充满了冬日里的希望。
下午的日头稍微偏西，望塬拿着本冬训手册走进棚角，手里的笔在 “播种要点” 那页写着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这‘三指量距’得记上，”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手册，“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指尖到根的距离就是最佳播种深度，比尺子准。” 虎子凑过来看，突然红了脸：“我测的最佳深度，正好是您老三指的宽度，早知道首接问您了。”
念禾的小手里己经攥满了种子，他举着种子往育苗盘里放，红色的身影在棚里像团跳动的火焰。“梅姨梅姨，我放的种子能长出双胞胎吗？” 他的小手不稳，种子撒了些在盘外，却笑得格外开心。望梅往他兜里塞了颗糖：“当然能，念禾放的种子，准能长出最壮的双胞胎苗，比超市的玉米苗还精神。”
傍晚的霞光给育苗棚镀上了层金红，望塬站在棚门口，看着补光灯亮起，蓝光红光交织在育苗盘上，像给种子盖了层彩色的被。他往望梅手里塞着手册：“这冬训算收尾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股踏实，“明早再检查遍基质湿度，就等着出苗了。” 望梅往他手里塞了个保温杯：“您老歇着吧，剩下的我们来弄，今天您都装了两百个营养钵了。”
虎子把检测设备装进箱子，橘红色的身影在暮色里像块燃烧的炭。他往望塬手里塞了份育苗预测表：“按这环境参数，七天就能出苗，” 他指着表上的曲线，“您老的基质发芽率比普通基质高 12%，明年得推广这方子。” 望塬的手在表上拍了拍：“不是我方子好，是你调的温湿度合适，老法子得靠新条件撑腰，就像好马得配好鞍。”
望川整理相机时，发现最后一张照片是望塬和虎子站在育苗盘旁的背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望塬手里的木铲和虎子的检测仪放在一起，像对期待新生命的伙伴。他突然明白，育苗既需要传统的基质配方，也需要现代的环境调控，两者结合才能让新苗茁壮成长。
冬至的夜晚寒风呼啸，育苗棚的保温被己经放下，里面的补光灯像颗颗星星。望塬坐在炕头翻着冬训手册，周静文在灯下缝补他的棉袄。“我把你奶奶的育苗歌编进去了，” 他往炕桌对面推了推手册，“‘冬至播，小寒浇，大寒控，立春冒’，好记又管用。” 周静文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水袋：“虎子说要把这歌做成音频，放给育苗棚的种子听，说能促进发芽。” 望塬的嘴角咧开笑：“这小子，比我还信这些。”
念禾躺在炕尾睡着了，怀里抱着个画满幼苗的本子，上面的小苗破土而出，旁边站着拌基质的爷爷和拿检测仪的虎子，像两个守护新生命的巨人。望川给他掖好被角，心里想着，这田野里的故事，在新苗的期待中继续书写着。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育苗棚的保温被上，像给棚里的种子盖了层厚雪。望塬站在窗前望着育苗棚，心里像揣着块沉甸甸的希望 —— 他知道，只要精心照料，不管是传统的基质还是现代的补光，都能让新苗顺利出土，长成茁壮的玉米苗。这冬至的寒冷带来的不只是沉寂，还有庄稼人孕育新生命的期盼，让老经验的根在基质里扎得更深，让新技术的光在棚里照得更亮，共同等待着这片土地上又一季新苗的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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