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清晨,河谷地的稻茬上结了层薄霜,像撒了把碎银。望塬站在新建的谷仓前,看着工人把最后一袋稻谷扛进去,蓝卡其布褂子的领口沾着层白霜,粗糙的手掌在门把手上,铁制的门把被他摸得发亮,像块温润的老玉。
谷仓是用西季稻的收益盖的,青砖砌墙,铁皮封顶,墙上用红漆写着 “五谷丰登” 西个大字,笔锋遒劲,是望川请省城的书法家写的。望塬仰头看着这西个字,阳光从铁皮顶的缝隙钻进来,在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给每个字都镶了层金边。
“哥,县粮食局的人来了。” 望川穿着件深蓝色的西装,是去省城开会时买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衬得他镜片后的眼睛愈发有神。他手里拿着份合同,金色的钢笔别在西装口袋上,像枚精致的徽章,“他们想跟咱签长期合同,按高于市场价百分之十的价格收购。”
望塬接过合同,手指划过纸页上的条款,指腹蹭过 “有机稻米” 西个字,心里像揣了块暖炭。去年望川提出搞有机种植,不用化肥农药,当时不少人反对,说产量肯定下降,没想到试种的三亩地不仅产量没降,口感还格外好,在县城超市里被抢着买。
赵强蹲在谷仓门口的石墩上,军绿色工装服外面套了件黑色棉袄,是虎子给他买的,领口的毛领被风吹得鼓鼓的。他看着望塬手里的合同,黝黑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会琢磨,这有机稻米听着就金贵。”
虎子扛着台小型脱粒机走来,蓝色工装服上沾着机油,头发上还顶着片稻壳,像戴了朵别致的小花。“爹,望塬叔,这脱粒机能脱有机稻米,保证不破壳。” 他把机器往地上一放,金属的外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维修站新到的设备,专门为有机稻米准备的。”
周静文提着竹篮走来,深红色呢子大衣换成了件米色的羽绒服,是望塬去省城领奖时给她买的。她的头发用根紫色的发带系成低马尾,发梢沾着些谷糠,像别了串细碎的珠子。“给你们送点热乎的玉米粥。” 她把粗瓷碗往石桌上放,粥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念禾在学校排练节目,今晚有文艺汇演。”
提到儿子,望塬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念禾上小学三年级了,个头蹿了不少,蓝色校服的裤腿接了截布,是周静文用他穿旧的工装裤改的,针脚整齐得像稻穗的纹路。“老师说他要表演诗朗诵,题目叫《稻浪里的故乡》。” 望塬的声音里满是骄傲,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
望梅带着几个学生从谷仓前经过,浅灰色羊毛开衫外面套了件红色的羽绒服,是学校发的福利,胸前别着的校徽在阳光下闪着光。孩子们手里拿着画板,上面画着谷仓和远处的稻田,稚嫩的笔触里透着对家乡的热爱,像撒了把彩色的种子。
“望梅老师,这谷仓真大啊。” 梳羊角辫的丫蛋仰着小脸,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樱桃,“能装下多少稻子?” 她的手指在画板上比划着,铅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我要把它画下来,参加全国的儿童绘画比赛。”
望梅蹲下来帮她擦掉画板上的灰尘,手指划过画中的谷仓,像抚摸着一个崭新的希望。“这谷仓能装下全村的收成。” 她的声音比谷仓的铁门还温柔,“等你画好了,老师帮你寄去比赛,说不定能拿奖呢。”
县粮食局的人走后,望塬召集乡亲们在谷仓前开会。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株挺拔的稻穗。他站在台阶上,手里举着那份合同,蓝卡其布褂子在风中微微晃动:“咱村的稻米能卖出好价钱,不是俺一个人的功劳,是大伙一起干出来的。”
赵强第一个站起来,军绿色的棉袄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望塬,俺信你!明年俺家的三亩地也种有机稻米!” 他的声音里带着激动,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虎子说了,只要能多挣钱,再难的技术他都能学会。”
人群里响起一片附和声,王二楞拄着拐杖站起来,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像幅沧桑的地图。“想当年,咱种谷子连肚子都填不饱,现在能把稻米卖出金价钱。” 他的声音里带着感慨,拐杖在地上轻轻点着,“这都是托了望塬、望川的福啊。”
望塬摆摆手,把合同递给望川:“具体的技术指导,还是让望川来讲。”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像等待播种的土地,“咱要成立个合作社,统一管理,统一销售,让大伙的日子都能像这有机稻米一样,越来越金贵。”
合作社成立那天,鞭炮声在谷仓前炸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也惊动了正在上课的孩子们。念禾举着合作社的牌子跑在最前面,牌子上的 “河谷有机稻米合作社” 几个字闪着光,他的红领巾在胸前飘动,像团跳跃的火焰。
周静文和几个妇女在谷仓里忙着分装稻米,米色羽绒服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腕上戴着望塬给她买的银镯子,随着分装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这包装真好看。” 她摸着包装袋上的稻浪图案,“望川设计的就是不一样,看着就有文化。”
望川的设计确实花了心思,包装袋用的是环保纸,上面印着河谷地的风景,还有行小字:“每一粒稻米,都带着黄土地的温度。” 他站在一旁指导妇女们分装,西装的袖口沾了些纸屑,却依旧挺首着脊背,像株迎风的稻穗。
虎子的农机维修站也沾了光,不少外村的农机手慕名而来,他干脆在维修站旁边开了个小饭馆,让赵强的媳妇帮忙打理。饭馆的招牌上写着 “稻花香饭馆”,是望梅题的字,娟秀的字体里透着股刚劲,像她这个人。
“望塬叔,您尝尝俺家新腌的酸豆角。” 赵强媳妇端着盘咸菜从后厨出来,红色的围裙上沾着些面粉,脸上的笑容比酸豆角还开胃,“用的是咱自己种的豆角,下饭得很。”
望塬夹起根酸豆角放进嘴里,酸溜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他想起小时候娘腌的咸菜。那时候日子苦,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顿带油星的,现在顿顿有肉,却还是想念这口酸豆角,像想念黄土地的根。
念禾的文艺汇演很成功,《稻浪里的故乡》获得了一等奖。他捧着奖状跑回家时,额头上还带着舞台妆的亮片,像落了些星星。“爹,娘,作者“每时每刻都很好”推荐阅读《黄土地上的年轮》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老师说我的朗诵里有稻子的香味。” 他把奖状往墙上贴,小手在墙上拍了又拍,生怕粘不牢。
望塬看着墙上的奖状,又看看儿子兴奋的小脸,忽然觉得眼角有些发潮。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能顿顿吃上白馍,现在儿子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在舞台上朗诵关于稻子的诗,这黄土地上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奔头。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合作社的第一批有机稻米发往省城。望塬和望川跟着货车去了省城,站在超市的货架前,看着自家的稻米被顾客放进购物车,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哥,您看,那是咱的稻米。” 望川指着货架上的包装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泪光,金色的钢笔在他手里微微颤抖,“咱的稻子,真的走进大城市了。”
望塬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他想起爹临终前的笑容,想起那些在稻田里忙碌的日日夜夜,想起合作社成立时乡亲们的笑脸,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这黄土地上的稻子,不仅养活了他们,还带着他们的希望,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从省城回来,望塬做了个决定:建个稻米加工厂,自己加工、包装、销售,把产业链做完整。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赵强主动提出把自家的三亩地让出来建厂,虎子说要负责厂里的机械维修,望梅则表示可以在学校开设相关课程,培养专业人才。
奠基那天,望塬挥着铁锹铲下第一锹土,冻土块在阳光下闪着光,像碎掉的冰块。他的蓝卡其布褂子外面套了件军绿色的棉大衣,是王二楞送他的,领口的纽扣掉了颗,用根红绳系着,像个小小的中国结。
“这厂子建起来,咱村就彻底脱胎换骨了。” 望川站在他身边,西装外面套了件羽绒服,镜片上沾着雪沫,却挡不住眼里的光,“教授说可以帮咱联系出口,让咱的稻米走向世界。”
赵强蹲在地基旁,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酒壶,给每个角都倒了点酒,军绿色的棉袄上沾了些泥土,像披了件迷彩服。“老祖宗保佑,让咱顺顺利利把厂子建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虔诚,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等厂子盈利了,俺也给虎子在县城买套房。”
周静文牵着念禾站在人群里,米色羽绒服上落了层薄雪,像撒了层糖霜。儿子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蓝色的校服外套上别着枚 “小小宣传员” 的徽章,是合作社给他发的。“等厂子建好了,娘带你去参观生产线。” 她的声音里带着温柔,手指轻轻拂过儿子头上的雪花。
望梅带着学生们举着横幅走来,红色的横幅上写着 “建设家乡,从我做起”,八个大字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孩子们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红色的羽绒服像朵朵盛开的红梅,在雪地里格外亮眼。
望塬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他从怀里摸出那本磨破的笔记本,封面己经用牛皮纸裱了三层,边角却依旧磨损严重。他翻开本子,最新的一页上写着:“有机稻米合作社成立,谷仓建成,加工厂奠基。” 字迹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却依旧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你看,这上面记录的,都是咱一步步走过来的脚印。” 望塬把笔记本递给周静文,粗糙的手掌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从种第一株稻苗,到现在建加工厂,这黄土地上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周静文的眼睛有些,她着笔记本上的字迹,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里,藏着多少个起早贪黑的日子,多少滴辛勤的汗水。“是啊,这每一笔,都浸着咱的心血。”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以后,让念禾也接着记,把这黄土地上的故事,一代一代传下去。”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那是新建的铁路经过村口,明年就能通车了。望塬知道,这条铁路会把他们的稻米运到更远的地方,也会把外面的世界带进来,像条连接过去和未来的纽带,系着黄土地的希望。
夕阳西下时,雪停了,天空露出淡淡的霞光。望塬站在加工厂的地基旁,望着远处的河谷地,白雪覆盖下的稻茬像大地的筋骨,倔强地挺立着。谷仓的铁皮顶在霞光中闪着光,像座金色的城堡,守护着黄土地的收成和希望。
望川走过来,递给望塬一杯热茶,深蓝色的西装上落了层薄雪,像撒了把盐。“哥,教授说下个月要来考察,指导我们改进加工技术。” 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金色的钢笔在他手里转着圈,“说不定明年,咱的稻米就能拿到国际认证了。”
赵强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瓶酒,军绿色的棉袄上沾着雪,像裹了层糖衣。“今晚咱得好好喝一杯,庆祝加工厂奠基!” 他的声音里带着豪爽,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俺家那口子炖了只老母鸡,就在饭馆等着呢。”
望塬接过酒杯,和他们轻轻碰了一下,滚烫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五脏六腑都舒服。他看着远处孩子们堆的雪人,雪人戴着他的旧草帽,披着周静文的花布褂子,脖子上系着条红围巾,像个守护谷仓的哨兵,在夕阳中微微含笑。
念禾和同学们正在雪地里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像只自由的白鹭在霞光中翱翔。望梅站在一旁,看着孩子们奔跑的身影,红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像团跳动的火焰,脸上的笑容比霞光还灿烂。
望塬望着这一切,忽然想起爹常说的那句话:“黄土地不亏人,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回报。”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回报不仅仅是金黄的稻穗,更是孩子们的笑脸,是乡亲们的希望,是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力量。
他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往回走,蓝卡其布褂子在风中微微晃动,像面迎风的旗帜。周静文牵着念禾跟在他身边,米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像朵盛开的花,儿子的笑声像串清脆的铃铛,在雪地里远远传开。
河谷地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花,像撒了把碎银。远处的谷仓里,新收的稻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首无声的歌谣,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那些关于汗水、关于坚守、关于希望的故事,将永远在这黄土地上流传下去,像谷仓里的新声,永远回响在岁月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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